韩端打量来护儿的同时,来护儿却目不斜视,心里很是有些忐忑不安。
能不能从军,能不能建功立业,可就看眼前这位韩大将军了。
“你家中还有何人?”
韩端看着来护儿发问,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能在十六岁时便只身闯入豪强之家取人首级并安危离去,可见其自幼时胆略及武艺都非常人可比。
若加以磨砺,日后当为帐下良将。
来护儿听到韩端问话,神色顿时一暗,“小人父母早逝,蒙家伯母抚养成人,如今更是孑然一身。”
“你若从军,令伯母又由谁来赡养?”
“小人还有两位从兄,轮不到小人来尽孝,前几日伯母卧病,小人去侍奉汤药,反倒被伯母骂了一顿……”
说到这儿,来护儿神色更加黯然。
伯母养育之恩,他岂会不思报答?
然而,伯母所言也是句句在理。
来氏虽非名门望族,但也是传承不断,今日落到这般地步,二房更是只剩下来护儿一人,若他还不思进取,只在山野间耕田伐薪,日后如何能重振门楣、重扬家声?
“既习得文武之艺,理当志存高远。”韩端赞道:“令伯母虽女流之辈,然见识却胜过许多须眉。”
看着堂下那正襟危坐的魁梧身形,韩端突然又生奇想。
自家那个妹妹已经年满十六,到了她这个年龄,大多数女子都已嫁为人妇,而藕奴却连亲都还没定。
他老爹为了这件事情,都已经找韩端说过好几次了。
这来护儿允文允武,忠义俱全,而且教子有方,算得上是个良配,日后倒是可以撮合一二。
“你的情况方才曾八郎已经和我说过了,不过你以前未从过军,若是入了军中,不识旗鼓,不明号令,不知进退,却是万万不行。”
“因此,我准备将你安置到亲卫军中,先跟着将士们熟悉军法军令,待日后再安排其他差事,如何?”
亲卫军俱是大将军的亲信家兵部曲,这一点来护儿不知道,但曾八郎却是清楚得很。
而且他也早知韩端是何等样的人物。
以束发之龄接掌韩氏家业,弱冠之年便坐拥淮南数十州郡,成为三国之外的一方霸主,而且有极大的可能代陈立国,成为开国君主。
被如此人物看重并亲自收为部曲,日后前程自不多言。
这对于一个乡下樵夫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际遇。
曾八郎心下为来护儿高兴,正要示意他谢恩,却听来护儿迟疑道:
“大将军容禀,小人自幼习武,弓马娴熟,且这两年多浪迹于江东诸郡……若能到斥候队中,或许更能发挥所擅。”
曾八郎闻言大急,连连向来护儿使眼色,但韩端听了来护儿所说,却并没有气恼,而是沉吟道:
“到斥候队也不是不行,不过……”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转向曾八郎道:“你俩是同乡,就让他先跟着你。”
“但即使进了斥候队,该学的一项也不能落下,三月后我会亲自考核,若不合格,就得重进新兵幢中参加新兵训练。”
来护儿大喜道:“小人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大将军信赖。”
“入得军中便是同袍,日后不可再以小人自称。曾八郎,他是你的乡邻,又是你的麾下,管束指教切不可松懈。”
两人连忙起身应喏。
韩端又道:“大军即将渡江,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置,就不再和你等闲话。”
“来护儿赶紧趁这半日处理好家中琐事,明日入了军营之后,便不能随心所欲了。”
……………………
京口所在,乃是咽喉之地,既是防范北朝兵马南下的前线,又是南北交通的枢钮。
因此,京口所属的晋陵郡治、南徐州治都设在此地。
如此重要的地方,陈顼自然不放心交给外人来掌控。
晋陵郡太守蔡凝蔡子居,出身于济阳考城蔡氏,是不折不扣的门阀子弟,他于太建元年,以名公子被选尚信义公主(陈顼之女),拜为驸马都尉、中书侍郎,随即又改任晋陵太守。
蔡子居今年不过二十来岁,但却颇有文辞,尤擅书法,因自恃门第才气,他很少与外界交往接触,常独坐于西斋读书写字。
只有高门名流来访时,他才会走出西斋与之清谈。
很显然,这就是一个自视清高、除了读书写字和清谈外啥都不懂的书呆子。
这也是时下高门子弟的常态——耻于任事,只喜清谈,而且自视甚高,不屑与家世低的人为伍,更别说寒门子弟。
南徐州刺史也不是外人,正是文帝陈蒨的三子、宣帝陈顼的侄子陈伯山。
陈伯山今年仅二十一岁,却已经历任过东中郎将、吴郡太守以及镇东将军、东扬州刺史、中卫将军、中领军将军等高官要职。
但再高的官位,也改变不了他无能的本质。
陈顼也不是不清楚自家女婿和侄子有多少本事。
因此,在让他们分别任南徐州刺史和晋陵太守之后,又任命安远将军程文季为晋陵内史,统领晋陵兵马。
程文季乃陈国已故安西将军程灵洗之子,少年时即随父征讨,参加过平定留异、陈宝应的叛乱,屡立战功,算是继吴明彻、程灵洗等老将之后年青一辈之中比较有能力的将领。
京口与广陵只一江之隔,广陵那边这么大的动静,以蔡凝和陈伯山的性子,根本不会多加关注。
但程文季却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