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与情是人,无形无情,则成佛。
长春宫既都成了宝地,霍云婉说是无情之处确然合乎其理。可惜雪娘子仅勉强识得几个大字,完全无法参透佛家妙语。
还以为,皇后是在对影自怜。
她忽而口干舌燥,欲言喉堵,不知要与霍云婉说些什么。惜芳跪倒在地,伏于霍云婉膝上,边哭边道:“娘娘清瘦了好多,可是底下人照顾的不周到。”
霍云婉还是温吞调子道:“起来吧,浮名身外事,我哪还当得起一声娘娘”,说罢又看向雪娘子道:“妹妹坐,妹妹所谓何来?”
雪娘子目光飘忽,还未张口。惜芳先道:“娘娘,你救救娘子罢。自霍家获罪,陛下迁怒于她,再未进过瑶光殿。”
“惜芳”,霍云婉蓦地高声打断,又双手合十默念阿弥,方平静道:“妹妹早些回去吧,想来陛下近日国事繁忙.....”
“我不回去“,雪娘子轻捂了一下肚子,急道:“我不回去,娘娘,我不回去”。她瞧着霍云婉,回想起来宫里这些岁月,仍觉得霍云婉好。哪哪都是好的,瑶光殿里死了一地人时,她三四日水米不进,也只有一个霍云婉提了汤水来。
“娘娘,她们说,陛下不爱我。”
“娘娘,是真的吗?霍相国....霍相国那些事是真的吗?陛下从来没有爱过我.....是真的吗?”
她再收不住情绪,拉着霍云婉颠三倒四的发问,直至惜芳扶了一把,轻声道:“娘子,奴婢从未骗过你,你又何必再问呢。”
“我不信”,她推开惜芳,再次抓着霍云婉道:“娘娘,我只信你,你告诉我,我腹中的胎儿,真的只是陛下可有可无的工具吗?
他曾当着众人面说过,这是他的长子,他.......他....”,雪娘子泣不成声,肚里孩子似乎有感应,及时踢了一脚,她痛呼出声,止住了所有话头。
霍云婉恰到好处的流了一滴眼泪,轻声道:“也只有你......还称呼他为相国。不应该........是霍贼么?”
雪娘子张口欲表情谊,霍云婉挥手制止了她,又道:“我知妹妹为何而来,可这婆娑世界,佛祖尚渡不得痴人,我又如何能解你疑惑呢,若是妹妹有空,我就讲个趣事与你听,若是妹妹嫌我这个孤家寡人晦气,就早些回去吧。”
“我听。”
然雪娘子并没听到她想听的答案,霍云婉一回眼,瞧向别处,像是说起了哪卷话本上的怪力乱神。
说是京中当年有位权臣,长女正值嫁龄。窈窕淑女,名门之后,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然那女儿家心高气傲,非要嫁个绝世郎君。
家中父兄待她如珠如宝,由着挑挑拣拣芳华自盛。不想有一日,这位小姐随父亲往王上宫中赴宴,莫名醉酒被宫女指错了路,进到一陌生殿里,莫名失了清白。
那男儿倒也敢作敢当,连连赔罪说是深情又逢贪杯,唐突了佳人。若小姐愿嫁,此生痴心不渝,若小姐不愿,他愿削首偿债。
那小姐家为臣,那男儿家为君,皇帝为媒,父兄为命,小姐就风风光光的嫁了宫宴当日的浪子登徒,只说为了母家名声,便是凄苦一世,也罢了。
孰料婚后夫唱妇随,那男子本有徐公冠玉之貌,平日里又处处举案齐眉。日子一久,小姐竟认了那桩糊涂事是个天赐良缘,一心一意要当个深情命妇,不羡鸳鸯不羡仙。
孰料国事有变,夫君竟成了天下之主,视自己的母家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偏偏那小姐早迷了智,蒙在鼓里,事事只以夫君为重,全然看不出母家大祸临头。
就连夫君爱上了别的女人,那小姐亦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二人百年和好,早生贵子。谁知,她的夫君,只是为了让那个女人出宫,好换得一个常侍有救驾之功,以此为据分走小姐家兄的兵权。
说到此处,霍云婉停了片刻,回过脸来,那滴泪痕已干,面上又是菩萨笑意。像是真的看透了大千世界,慈眉善目道:“妹妹,听说我家兄的头颅....在城门口滚了好几圈。可惜我也出不得这深宫,若你有心,且帮我问问真假。”
雪娘子再是蠢笨,亦能听出故事里的小姐就是霍云婉,男儿正是当今陛下,她瞧着霍云婉,讷讷说不出话。
霍云婉弱柳一般牵了惜芳的手,似在安稳昔日婢女,嘴里却是自言自语般道:“你说,当年我失了清白,是因为醉酒呢,还是陛下需要霍家扶持,特意灌醉了我?”
“娘娘~”,惜芳再次哭出声。
“不是的”,雪娘子捂着肚子否认,又重复了一回道:“不是的,宫里那么多娘娘贵人,陛下,陛下为什么非得要我出宫,不是的。”
霍云婉还在替惜芳理额前碎发,雪娘子一把将霍云婉身子搬正,又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惜芳悲戚道:“娘子”!她拨开雪娘子的手,将人扶回椅子上道:“娘子还没想透吗,陛下之所以选了你,还不是因为你是长春宫的人。陛下有心蒙蔽娘娘,怎会选个外宫的。”
霍云婉双手合十,轻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妹妹回去吧。陛下....也许对你当真有情也未可知,终归”,她目光移动雪娘子肚子上,满目艳羡道:“他肯让你有子嗣,不像我,太医开的药跟茶水一般顿顿喝着......到头来,身子根本都伤了去。”
惜芳抢白道:“哪里是什么真情,陛下只想将雪娘子落胎的过错堆到娘娘家兄身上没有得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