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碎银子就在桌上,都是这几日兑来的。为着街边那些小铺,还特意换了一堆铜钱。念着临江仙是个雅去处,薛凌又从盒子里取了银票在怀里,再出门时,逸白早已在井边站的笔直。
她迈了檐下阶梯,两三步走到面前也未停,径自往院门处走。逸白急忙跟上,听见薛凌说的是:“你们总这般正襟危坐的样子,也不知是何处的规矩,可我最学不来这一板一眼的样儿,你就多担待点吧。”
逸白张口想辩,薛凌步子却极快,不似寻常小姐,他喘口气的功夫好似就能把人跟丢,只能急急忙忙抬脚,连个停下来想场面话的功夫都没有。
说来倒是,霍云婉就不提了,她寻常走路,与薛凌一比,一个是徜徉仙鹤,一个是脱笼的兔子。便是其他人,亦是有碍于身份,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逸白跟习惯了,现自是觉得这薛小姐哪有赶去赏夕阳的样子。
看气势,如夸父一般,好似个捕夕阳的。
直出了巷子口,街上行人来往渐多,薛凌才慢了些步子。方在薛宅里,逸白要将东西掏出来她没许,实则是不想与逸白当面说起宁城一线的钱银之事。
薛宅处虽是安全,却保不住何处蹲着个江府的人。因目前为止,这些无关紧要,薛凌没格外花功夫去清场。有人瞧着,权当是免费的看门狗了。
但若是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将宁城的东西拿到了手,以后再去见霍云婉,必定有人从中作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换个地方谈就罢了。至于逸白担心的点,薛凌倒觉不足畏惧。
她早已与江苏两家说过霍云旸临死家书一事,便是江玉枫问起逸白怀里是什么,说是霍云婉解译出来的家书内容即可。不在薛宅谈,是觉兹事体大,想找个安静处。
逸白总算有功夫喘了口闲气,虽暗里嫌薛凌走的太快,却轻声夸道:“小姐矫健,不似别的女子娇弱。”
薛凌听出里头些许不对味,停了分毫又觉花心思在这种场面话上头实在辜负凉风,抖了抖衣襟继续往前走着道:“既然姓黄的没消息,别的暂时我也顾不上,至于照应么,你觉得我需要么?”
宁城那头究竟有多少钱,现在能收回来多少,于苏家与霍云婉可能是火烧眉毛,然薛凌当着并不太上心。说的信誓旦旦,实则更多的是骗着苏姈如与江家以后好进宫。
有这笔东西固然好,没有的话,她也不想花大功夫去拿。
逸白以为是薛凌不喜他,当即换了态度道:“小姐可记得当晚之事,依小人之见,您与各家皆有结怨。一时不发,难保一世不发。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双拳,终难敌四手,佛祖还得罗汉护,小姐何必拒人于千里。”
二人说话除却避讳了些人名地名,其余皆是随性。虽未高声,却也没刻意压低嗓子。小隐于林,大隐于市,只要身后没尾巴跟着,就在人群堆里作个皇图霸业谈笑,即便有无意间顺耳听了个只言片语去的,也没人会放在心上。
逸白亦是深谙此理,接着薛凌话头答的顺畅。未等她答,又道:“小姐也知道,而今往来不便,姑娘家抛头露面又惹眼了些,将小人留在身边,理些院中杂事也好。”
薛凌仍未回话,目光瞧着前方继续走的悠哉。逸白是霍云婉的人,这俩之间是个什么主仆过往,她是不知的。突然将人塞到自己身边来,必有其用意。
但大家办事归办事,所谓一臣不侍二主,她瞧弓匕这些人对主家俱是忠心耿耿,想来逸白亦是死心塌地的跟着霍云婉。以目前状况来说,薛凌对霍云婉倒无二话,只是自己身边时时跟着一个对别人死心塌地的,总有些不妥罢。
她本是打定主意要拒,孰料逸白这一说,倒提了个醒。确然是认识的人,都不算什么好东西。若是哪天利尽,那些人又熟知自己饮食起居,不说别的,只管花了大价钱请上十来二十个练家子,月黑风高里一阵乱砍,这命也就到头了。
再听逸白后头几句话的意思,是现在往宫里不方便,她自己也不好去与宁城那头打交道。逸白说是照应,实际上霍云婉遣出来收拾宁城那烂摊子的。
这就不好让人推了去,薛凌想着又走了两步,觉得到临江仙细细问些再决定也不迟,当下道:“说的还挺有意思,且先瞧着吧”,话毕一指街边各式小玩意也不回头瞧逸白,直接道:“瞧上了什么,随便拿,爷买。”
湖水蓝的裙角在逸白眼前泛起层层涟漪,十七八的小姑娘一副颐指气使的娇蛮口吻可爱的紧。他步子又慢了半拍,跟着追上笑道:“却之不恭。”
活泼这种东西,真假都惹人欢喜。宫里的霍云婉,许多年前,也曾用这烂漫模样穿越大街小巷。想来以后和这薛小姐共事的日子并不会太难熬,江府那晚初见的光景不是什么好回忆,接到霍云婉指令时,逸白难免心有计较,此时才算放下了大半。
临江仙里挑了雅间坐定,薛凌自顾报了几样点心让小二捡来,随后倚在了窗边软塌望着窗外江面道:“也不知你爱吃什么,若是挑口,就自个儿去问问厨房再捡,时日尚早,不差耽误片刻。”
逸白于桌边落座,先凝神听了周遭一圈,无可疑迹象,方从怀里掏出册子道:“小人口糙,什么都咽得。小姐不来瞧瞧么,还以为您等这东西等得急。”
薛凌瞧着半江瑟瑟头都没回,懒懒道:“我有什么好急的,没准是姓黄的比较急,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