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久不曾说过的真话,街上人流熙攘,马车里是一方世外洞天。她躲在帘幕之下,心口处跟着车身一起轻微摇晃,是患得患失的胆怯,以至于她看薛瞑的目光有些闪躲。
想彻底垂头逃避,又觉得自己绝不能作罢。难得有个人能用,即使薛瞑还向着江府,也必须拉拢过来。
她咬咬下唇,像是不好意思,又像姑娘家羞怯。最像的,还是平城里头理亏的小少爷,声如蚊呐不情不愿的为错处辩解:“我不爱吃甜,你知道的。”
她想,这该是句婉转歉意:我对那些手段抱歉。纵然她还在说服自己,这不见得是什么抱歉,仅仅是权宜而已。
然是与不是,薛瞑都读不懂她内心的天人交战。他只看见薛凌睫翼扑闪,活像个狐狸被人揪住了尾巴,瑟缩里带着讨好样子,拙劣掩饰着自己尖齿利牙,想伪装成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
不爱吃甜,他确然是知道的。江少爷送错了点心,他当然也知道。他不知道的,是薛凌在理亏什么。多年听令行事的生涯,显然还没能让他圆滑到如此地步。
江玉枫可能有一天会用上薛瞑,但绝不会蠢到即刻就让他监视薛凌一举一动。薛瞑既不是有意做个探子,自也不会主动上报。
本来,就是清风明月无别事,庸人多心自扰之,而已。
薛凌话落赶紧转了脸,炭条又在纸上来回画了好几道,暗恼此举是不是冒险了点,到底这个人.....薛瞑却只想将身旁大氅抖开,赶紧给那只小狐狸覆上一捧暖意。
免她慌乱,免她怯意,免她枝无依。由得她何事理亏,管她是祸乱了苍生,还是祸乱了自己。
完了,他想,面前人铁定是只真狐狸。
谁也没说破心思,薛瞑手指在布料上蜻蜓点水掠过,随即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薛凌多添两笔,也回过神来提醒自己不要太沉溺于未知。
错与对,做都做了。就如同一开始想的那样,试探必须点到为止。此话出口,也算是掐了自己后路,以后再不得生疑。
她又画了些许,黄家那头的事算是有了稍许眉目。下午街上人多,车夫紧赶慢赶,回到壑园还是见了暮色。
用过晚膳后,薛凌才回房将拓跋铣的印寻了出来。另又把上次写好的信一并递与薛瞑,交代他天黑透之后再往江府去。
等人回来的间隙里,丫鬟呈上来一个食篮,说是苏府过来的,问薛家小姐万安。
薛凌接了盖子,四五块桃花酥搁在绿瓷碟子里,像春景扑面而来,撞了她满眼。余下几层亦是各式点心若干,唯最底下有张素笺,上头仅书“姑娘展颜”。
她认得这不是苏姈如字迹,应该是含焉写的。随手搁在桌上,目光在几个碟子间来回转了一阵,终停留在那碟桃花酥上。
屋里无旁人,犯不着跟自己较劲。京中各处其实厨子都好的很,但苏府格外好。主要是她在那住的长久,厨子知道将糖粉减去大半,更和她口一些。
亥时初薛瞑顶着一头雨水进来,说是事儿已经办妥。薛凌面前桃花酥还剩一块,旁儿茶壶里是丫鬟刚添的滚水。
她抬头笑,道:“下雨了吗?”
“飘了些雨丝。”
“那怎么不撑....”,薛凌脸上笑意突滞,生硬转了话道:“赶紧去打理一下吧,夜间寒气重,伤风不好”。话落自己收着桌上琐碎,薛瞑应下退去。
这雨终未下起来,只将天儿带的更冷。第二日早间醒来,薛凌刚掀开被子坐起,就觉有刀子迎面而来,在脸上划了十七八道。
她似从未经历过如此寒风,下意识一手提了被子,仍觉不足以,赶忙栽倒回床上,唤丫鬟寻件厚衣来。直到一件白毛裘皮裹上身,又饮了几口热汤下肚,这才能壮着胆子出了门。
园子里浓霜未消,草木上头皆是晶莹一层,有点像....平城的秋天。这样被霜打过的草叶子,马蹄踩上去,有清脆的咯吱声。她可以五更时起,纵马出城,直踏到午间才回。
可她此时只缩了缩手,跟丫鬟说去备架马车,要往陈王府走一趟。
逸白对这个要求小有疑惑,不过也没过来多问。陈王魏熠死后,陈王府太平的紧,无需着人看着。往别处去还得小心求全,此处反倒容易。
男子往妇人宅里不便,薛凌撇了薛瞑独自上门。路上还胆气昂昂,浑然不当回事,马车到了陈王府门口,她倒突然生出些心悸来。脑中念头,是齐清霏近日该还安乐吧。
齐世言齐世言,当初在齐府......
陈王府里许久没客人,久到门轴都有些生锈。小厮活见鬼一般瞅着薛凌,又赶紧去通传了声。
多日未见,齐清猗,气色...似乎好了些。看着薛凌,她笑:“薛姑娘别来无恙。”
薛凌正经施了个躬身礼,也道:“王妃安好。”
想象中的唱念做打没有如期到来,齐清猗顶着她许久没见过的温婉,和善笑着将领人到了佛堂,完全不是上回来歇斯底里的样子。
又见其取香点火祭酒,青烟还未将魏熠的牌位裹住,信已经交到了薛凌手上,顺利的让她惊讶。
信封上空白无落款,只边缘处凝了些许火漆,好端端盖着个“礼”字。薛凌揣摩了一下里头内容,措辞道:“伯父吉人天相,请...大姐姐也替我问一句安好。”
齐清猗沉默了一阵,好似那香要熄,她轻吹了一口,方转过来头来道:“劳你牵挂,更胜良药百倍。
既然来了,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