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门外声响,江闳就已抬了头。薛凌多少有些意外,目光相对时脚步迟钝了片刻,才往桌前迈。
似乎是在刻意等她,桌上茶碗摆了两只,里头热气袅袅,显然茶水是刚续的。江闳没说话,只伸了伸手,示意薛凌坐。
薛凌看了眼茶水,又回头看了眼门外。她算计江府在前,现看江闳无端坐在这,不由得怀疑江府另有后手。仔细想想,虽等待的时间比计划中长了些,但今夜到底还算顺利。太顺利的事,总让人觉得担忧。
跟着自己的七八个人皆在屋外,若是这老东西突然发难........薛凌凝神听了一遭,屋里似乎并无埋伏,却不知是否有机关陷阱之类的东西在。
她没入座,而是暗暗将剑尖滑到掌心,又把手搭在腰间,这才笑道:“这云月四更天,江伯父不去做春秋好梦,来这坐着做什么。”
江闳还是指了指椅子,再次示意薛凌坐,声音苍老的很,问:“那.....你又来做什么。”
薛凌瞟了眼椅子,眼珠子咕噜一转,挑眉笑到:“我得了柄天下最利的刀,不敢独享,想请玉枫兄一观。”
“早知你要来。”江闳仍是指了指椅子,明明白白请薛凌坐:“你先坐。玉璃身子不好,旧疾又犯了。枫儿放心不下,特过去陪着。又恐你来了无人招待,老夫这才特意相候。”
薛凌脸上笑意瞬间隐去,嘴角抽动数下将手从腰间撤开,上前一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抬首哑声道:“你威胁我?”
“非也,咳。。”江闳连连摆手,咳了数声后重复道:“非也。”
他看着薛凌,半晌噗嗤一声笑,指着薛凌面前茶碗道:“你父亲在时,最喜京中雪点翠。此物难得,须....”
他有娓娓道来之意,薛凌急不可耐“我好几个父亲呢,江伯父说的是哪个?”
江闳噎住,薛凌嗤了一声,端起面前茶碗,问:“有毒吗?”
“何....”
“有也无妨。”不等江闳答完,薛凌凑到嘴边一饮而尽。重重将杯子砸到桌上,冷道:“今夜乱的很,许多人瞧不见明儿的太阳。
好在我与御林卫统领李大人故交颇深,唯恐江伯父府上有样,特求其遣御林卫五百余人专程来护江府安危。”
她顿了顿,忽觉这些瞎话编的索然无味,一撇脸,直接道:“薛璃在哪。”
江闳沉默许久未答,薛凌等不及,抬眼眼再看,他已仰躺在椅子上,满目疮痍颓唐气。
薛凌道:“我与他,是有些情分在。你与他,是有些恩义在。不过江伯父要是觉得他能让我束手,不知高估他,还是低估我。”
她刚才老实坐下,又饮了茶,也并非就是担忧薛璃安危。无非是料定江闳既提起江玉枫在薛璃处,那就是江府尚有周旋心思,不会在此处对自己发难罢了。
她看江闳,老了。
好像前些时间来,就见江闳一日不如一日。可今晚,这老东西竟有了油尽灯枯之相,莫不是人真的能料到自己死期?
她步步紧逼:“魏玹死了。”
江闳又是一阵咳,咳完道:“我知道。”他笑:“老夫都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多做无谓挣扎。一命换一命,你要换江府哪个人,随便挑,我向来重诺,断不会出尔反尔。”
她说的慢,边说边仔细瞧着江闳脸色。想着还是不要逼急了这老匹夫,薛璃那条烂命,总还是留着好。
江闳只摆了摆手,示意薛凌无需再说。又是一阵咳后端起茶碗凑到嘴边像是想喝,却又没沾唇,搁下杯子道:“都到了这步天地,老夫也无话可说。
想来你很奇怪,为何是老夫在这等你。说来凄凉,江府遣出去的人,迟迟没能回来报信。我猜,他们是回不来了。”
薛凌盯着江闳那只茶碗,笑道:“你猜的还挺准。”言罢又道:“我若在这房里有个三长两短......江伯父知道后果。”
她看江闳没饮那碗茶,突然有点后悔刚刚鲁莽。江府既然都知道大势已去,鱼死网破也未知。
江闳听出话里意思,笑道:“无妨,无妨。去年你往江府来,就说过,要我江府上下,九族不保。”
“那时候是气急不知天高地厚,现如今.....”薛凌轻摇了下脑袋,笑道:“我可说不出这话来。”
江闳长叹了口气,顿了顿,诚声道:“老夫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世有千般巧,不敌一钧力。都说文武文武,文在前,武在后,到了还是文输一筹。
不知今晚,是李大人助你,还是你薛凌自助,又或是老夫不曾知晓的哪路天兵天将,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霍家养了私甲,几日前就扮作常人在城中埋伏。”
“原来如此....”
“那江伯父够明白了吗?”
“尚有一事不明。”
“但讲无妨。”
“我曾让枫儿问你,江府欲与瑞王分道扬镳,另择明主,为何,为何你要赶尽杀绝。”
薛凌左手在手腕处捏了一遭,低头像是思索了一回,抬头笑道:“是有这么回事来着,我记得。
当日我与江玉枫说,若是瑞王即位,薛宋一案才有可能昭雪。若是太子登基,总也不能让他刨了自己父亲的坟。
你瞧,江府与我都有二心了,可不是,该做的绝些么。”
江闳此时才有些情绪起伏,额上青筋凸起,切齿道:“你说谎,你根本就不在意薛弋寒昭不昭雪,你跟霍家那个毒妇狼狈为奸,只想扶一个襁褓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