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涛躬身在侧,等候许久,但见黄承誉将一堆碎片推至地下,又快速起身捡起那张已经被撕成两半的劝降表,颤抖拼在一处看了又看。
“你说,这东西已经飘满了垣定?”他问。
樊涛道:“应该如此。”
他捏了又捏,而后往空中一扬,切齿道:“我不信。”
樊涛再未答,那两张纸飘飘荡荡,果然是扬了垣定满城。
而城外旭日正佳,垣定依着的群山峰顶层云初起,归燕携长风从南往北,恰歇京中。薛凌两只手指夹着枚薄薄纸片,在眼前轻佻晃了两晃,含笑问逸白:“当真这么容易,说借就借了?”
她看纸上内容,正是杨肃劝降那寥寥数字:欲降,以黄承誉人头作表。
虽知逸白能将这纸拿来,必定事已经成了,薛凌却故作不信,移开纸片嗔问:“欺负我没上过战场不是,这劝降一说,还能先逼死守将再劝?有这能耐,劝什么啊。别不是那杨肃原就跟你们一伙儿,你瞒着我,叫我一人提心吊胆。”
逸白忙笑道:“姑娘这话说到哪里去了,若杨肃真是与小人有旧,小人岂会舍得他折在垣定。还是姑娘的法子好,垣定无水,本就无需劝降。”
她夹着那张纸条没丢,第一次主动问起这事,仍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惊讶:“真是没水了?不应该啊。就算垣定坐落于暗河之上,可我看垣定如此之大,总有三两处水源不与暗河相通。
依着我的意思,只是城里用水困难。杨肃逼一逼,给些苦日子过,献降也是理所应当。你们再凑凑,凑两三颗人头出来骗骗他,基本也就行了。
怎么就,短短几日之内,连黄承誉都能逼死了。难不成,偌大的垣定,还真是指望着一口井过活呢?”
她面貌含春,笑语带俏,像在问个什么趣事。逸白迟疑了一瞬,老实道:“想必是杨肃用毒过重,就像姑娘说的,水这种物事,本无需全污,只要城中出现了一处有毒之水,剩下的,谁也不敢放心用去。”
薛凌疑惑未退,摇着那张纸片瘪嘴:“我是说过这么回事,可人逼急了,只要尚有一线希望,总得要试试。
杨肃逼着黄承誉去死,但凡城中还有可用之水,你我皆要垂死挣扎一番,他岂能坐以待毙。不放心的水,无非就是找人试试,人没事,不就放心了?”
逸白含笑未答,薛凌指尖微动,将那纸张掉了个向,捏在指腹间,而后指节弯曲用力,一声脆响,将纸弹起,活泼道:“人死了,就再换口不放心的继续试呗。”
逸白笑意有些僵,薛凌手肘支在桌上,撑了下颌,小性子般嗤道:“我看这事儿还成不了,怕不是得另想个招。早些间问你们如何借,你支支吾吾,现儿个来不及了,白费一着好棋。”
逸白默出了口气,道:“姑娘多虑,城中确实无水了。”他顿了顿:“黄承誉以为诈降之事必成,既想骗得杨肃掉以轻心,又想激起民怨,所以,暗中往城中各处水源都投了毒。
垣定上下,现如今,已无滴水可用。”
薛凌只略挑了挑眉,片刻取了手望着逸白直拍掌,笑道:“这可真是个好法子,待他诈了杨肃,开青十来万人口,少不得有五分之一的青壮,便是老弱妇孺,也能给壮壮声势,添添柴火。何况有了这么一遭,皇帝人心大失,不知又有几州几郡要向黄家投诚。
嗯.....他就没想想,自己要输吗?”
逸白不知自己该该答,踌蹴间,薛凌收了目光,倚在椅子上自言道:“也是,他不孤注一掷,结局似乎只能被杨肃困死。何况杨肃已经找到了下毒之法,一日量不够,迟早也是要够的的。
只是这杨肃也怪,他就没想想,逼死了守将,城中哪会有人真心降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万一垣定鱼死网破。
怎么看,这法子于两人而言,都不算上策,合着两个蠢货到凑到一处去了?”
逸白笑道:“姑娘是旁观者清,可若杨肃看来,城中无水,只要再拖几日,缺水之人,连刀都拿不起,何来鱼死网破。不信且瞧瞧,便是今日黄承誉就将脑袋割下来,杨肃也要再拖两三日才肯开门受降。”
薛凌道:“你说的倒也有理,但黄承誉这么个铤而走险的人,更像不可能引颈受戮。反正都是要死,如何肯自己先死。万一他就是要耗着,不降了呢,那可真是你我烟熏火燎,倒给杨肃送了桌好饭。”
她问的多,然似乎并不在意答案,没等逸白答,自张了手,十指晃动,笑道:“你瞧这个,是永乐公主送来的桃花。她府上好几大园子,都种着这玩意儿,早早晚晚的,二月下旬就开,能一直开到四月底去。”
逸白见她指甲上各有淡淡殷红,像是早间新染的,笑夸道:“是好看。”
薛凌愈添欢喜,瞧着指甲上笑道:“改日遣个人去问她讨些来,也种两颗在院里,瞧瞧落英缤纷是个什么样子。”
逸白笑而不言,等薛凌看够了指甲,并没追问垣定之事,只伸手向一旁,将搁在桌上的“短剑”拿起,左右比划始终不好塞进袖里。
这两日衣裳轻薄,加之皆是丫鬟挑拣来的新衣,不如往日自己选的那般适合藏剑。幸而最近无旁事,搁着也就搁着了。
逸白已清晰看过数回,那剑柄上有恩怨二字,这会再瞧,仍是有些难以言喻的不自在。看薛凌像是打算起身走,犹豫片刻,还是笑道:“姑娘可是要出门。”
薛凌只顾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