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涛颔首笑道:“正是。”面上虽不表,心下狐疑更甚。到底是逸白不曾与他说的仔细,原以为只有那一水之恩,听这姑娘口气,竟好像开青垣定所有事宜皆是她在背后操弄,实在叫人不信。
薛凌本不上心,也没多打量此人,见他大方认了,为着面上功夫,勉强笑了笑道:“战事一起,凶险的紧,又是往乱党堆里钻,逸白既遣了你去,必有过人之处。”
言罢起了身指了指不远处亭子道:“总不好一直站着说话,走吧,过去坐。”也不等樊涛应声,自迈了步先去,兴致缺缺的模样透出些姑娘袅袅风情,与身上男衫同看,怪异又和谐。
樊涛盯着那绣鞋,挑眉看薛凌走出几步方跟在后头,待两人走得近些,听得薛凌轻问:“垣定现今如何?”
樊涛在后,看不见薛凌表情,虽听嗓音有些摸不透的凄凉感,只自打进得这门,也没见这姑娘何等热络,当是她性情如此,下意识以为薛凌问得是垣定可安稳。
也算难得,到底问起了自己功绩。他小有自得,道:“尽在掌握,姑娘只管安心。”
前头一声隐约嗤笑不甚真切,樊涛心中警觉大作,当是自己答非所问,然细想来这姑娘与白先生等人混在一处,问垣定如何,除了这事还有什么?
想来莫不是自己答的不够细,虽不知这姑娘究竟是何身份,比之宫里头那位如何,但看白先生恭敬非常,必然也是开罪不得。
又连忙道:“自上元事来,在下先依白先生所言往开青传信,要黄承誉上书,逼迫天子斩杀李敬思。此乃妙计也,当时便惹得那贼子于我青眼有加。
后先生又递昭淑太后私物黄翡手串一挂作为信物,更得其信任,再弃守开青,退守垣定,城外覆没讨逆兵马三四千余众,之后城中莫不信服,尊我为军师。
后杨素带兵只守不攻,黄承誉知西北胡人战事将起,决议死守城内,正一筹莫展处,白先生便递了那纸舆图来。
事成之后,我虽有保城胜战之功,却也顶了杀黄承誉之嫌,恰此时天子下旨调西北兵力回援,首当其冲的便是垣定。
我若在城里,稍有差池,免不得有人提起黄承誉之死,倒不如远离一身轻,避贪功之祸。等垣定水深火热处,再救它个燃眉之急,则人心尽归我处。
故而姑娘大可放心,樊某回京,可不是关二爷败走麦城,实乃暂避锋芒,”他说笑间半真半假自夸:“韫匵藏珠尔。”
二人脚步未停,话尽已行至亭里,薛凌没拿那袍子,手上纸张却未丢,微微叹气落了座,将纸搁在桌上,笑瞧着樊涛道:“如此,是很好。”
言罢看了看远处,唤来个丫鬟上了茶水,樊涛这会才瞧清纸上内容,顿生轻蔑之感,这些靡靡字句,金笼鸦雀伤春悲秋尔,怪不得一进来只瞧得这姑娘愁天惨地,合着是手中新词没赋完。
落座间又猜了回薛凌身份,该是宫里那位某个堂表姊妹,面容行事皆不像,姓氏也相差甚远,猜不出个所以然。
他失了兴致,暗道一句见面不如闻名,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那垣定暗河,多不过是这姑娘福至心灵突而一指,或然白先生另有打算,才推了自个儿来。
薛凌打起精神大发慈悲替樊涛斟了茶水,还是好生笑道:“方才听你说的那些,是很好,只是....我想问问,垣定现儿如何。”
她垂头,拿着夹子去翻茶碗,借着杂事避开樊涛目光,刻意问得平静:“我听说,杨素和黄承誉先后下毒,城中水源尽毁,又困了好几日,怕是惨烈的很,如今可好些了?”
樊涛愕然,半晌失笑,搁了茶碗道:“原姑娘问得竟是这个。”
语间虽小有惊讶,倒也说不上嘲讽,然薛凌自尊甚强,点滴不顺意,霎时手指大开,夹子哐当跌落在桌上。
樊涛还没反应过来,抬头见薛凌已扬了脸,脸上再不复稚气哀婉,薄唇抿成一条线,明明在笑,确然眉梢眼角尽是冷冽。
“如何,我问不得?”
樊涛屏息与她对视,张嘴要答,薛凌复垂了头捡了那夹子来洗着茶碗,淡淡道:“也不问旁的,城中水可好了?有吃的吗?”
樊涛仍静了约莫喘息功夫方恢复如常去端那茶碗,他非生怯,还是这姑娘反差太大惊住了,待反应过来,笑道:“姑娘误会,是在下会错佳人本意,一时心中自愧。
城中水倒是好了,只有口井枯了,也不知是何缘由,幸而垣定本不缺井,所以影响不大,至于吃的,现城中兵马钱粮暂足。
只是....”
“那百姓呢?”
“哪来的百姓?”
樊涛本想说虽现儿个是够的,但坐吃山空肯定不行,何况西北的兵马上就到眼前了,垣定能撑,但不能一直撑。
他固然是为着说的那些理由回京,可还有最要紧的一桩,那是回来催着逸白,赶紧上西北打起来啊。这都几个月了,胡人还没过安城呢。
可他话没说完,即被薛凌打断,问了个莫名其妙而又完全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垣定城里头哪还有百姓?
当初走了的,是城外流民,没走的,少壮为正卒,老弱充力役,妇孺可添柴火,便是瞎眼瘸腿的,放到城墙上去还能挡挡箭矢。
垣定是黄家的大门,里面怎么会有百姓?
那只茶碗在滚水里翻来覆去,好似怎么也洗不干净。樊涛只作不查,端了茶碗,再三思量薛凌身份,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