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赐宴,一开始的氛围是极好的。
宴会上珍馐美味齐聚自不必多言,更为人称道的,当然还是要数楚王宠姬郑袖所编排并亲自领舞的舞蹈。
虽已年近三旬,郑袖保养得极好的脸上仍是不见丝毫岁月痕迹,配合上妖娆婀娜的身段,毫无疑问成为了宴会上当之无愧的焦点所在。
随着郑袖盈盈一握的腰肢向后弯成满月,一曲终于舞罢。
此时,宫廷乐师们又换上了比之前稍微平和一些的曲子。不过南风本就以激越著称,因此曲调仍然是活泼高昂。
诗经中并没有楚风,而代之以周南,也就是南风。
与其他人一样,扶苏也真诚为郑袖的舞蹈献上喝彩,而稍有疲态的郑袖就在众人的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嫣然一笑,然后坐回了楚王身边。
其实扶苏不是很能理解,为何楚王会有每逢宴请重要人物就喜欢令郑袖作舞的行为。
做一个简单的类比就能明白扶苏此时的疑惑之情。
郑袖在楚国的地位简单比对到昭国,就类似于华阳夫人在昭国宫廷中的位置,甚至因为楚王放权给郑袖,她实际上在政治上的地位还要更高一些。
如果昭王要令华阳夫人以舞娱人,不说华阳夫人本身会觉得是极大的羞辱,扶苏作为人子恐怕也要跟自己的老子说道说道。
然而看到堂上无论是楚王君臣或者是郑袖本人,就连陪侍左右的宫人,都对此情此景习以为常的样子,扶苏便只能以风俗不同略作解释了。
而且郑袖本人似乎极为享用众人赞赏中甚或带有一丝亵渎意味的眼光,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楚王,也并无不悦神情,不得不说是值得玩味之事了。
酒宴的气氛被郑袖带上了**,随着楚王抚掌大笑令众人不需约束,除了仍端坐席间的扶苏以外,就连年岁已经可以做郑袖父亲的甘茂,都手捧酒爵与旁人一起轮流向郑袖以及楚王敬酒。
楚王只是略举酒爵以作示意罢了,郑袖却是来者不拒,短短片刻之间,便饮了不下十杯,然而观其神色却毫无醉态,扶苏只能暗自夸一声好酒量。
与扶苏一样并未上赶着向上首两人敬酒的,只有冷眼旁观的左徒屈原,还有因肺痨而被严禁饮酒的春申君黄歇。
不同于屈子遗世独立的清高做派,黄歇虽不能饮酒,却也在杯中倒有清水,见扶苏看来,也微笑着举起酒爵略微示意。
扶苏自然也是微笑举爵以对。
此时,如愿与郑袖对饮一爵,且说上了一句话的老不修甘茂终于坐回了扶苏身边,脸色酡红,“良辰美景,公子何不同乐”
言罢,又将一爵酒水塞到了扶苏手中,眼神中满是鼓励与怂恿。
扶苏叹了口气将酒爵放回案上,低声提醒道:“甘相莫要饮酒误事。”
甘茂又是可惜又是羡慕地看着扶苏,“老夫若是有公子这般的皮囊,那还不立时上去敬酒,只要秋波一送,那还担心”
亏得扶苏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越说越没谱的甘茂的大嘴巴,才将他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四周,发现众人注意力都在郑袖身上后,扶苏警告地瞪了甘茂一眼,这才在对方的保证神色中放下了手。
虽说早知甘茂并非循规蹈矩之人,只是在始皇面前有所收敛而已,扶苏仍是对甘茂的放荡本性估计不足。
怂恿本国公子去勾搭他国妃嫔,这得是多没溜的人才做得出来的。
扶苏头疼不已,不知道老狐狸是真的在耍酒疯,还是又有什么古怪谋划。如今从甘茂嘴里说出的话,扶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幸好小插曲过后,甘茂正了正衣冠,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扶苏所熟悉的高深莫测的笑容,“春申君昨日单单拜访公子一人,不知有何话说”
“昨日不是已告诉过甘相,春申君是想请扶苏阻止楚王会盟吗”
甘茂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是自然,总不能是找公子寻医问药的。老夫想知道的是,春申君是以何种说辞来劝说公子的”
扶苏眼神一凝,不知甘茂为何在此时问起,“为何昨日不问”
甘茂似笑非笑地看了扶苏一言,“因为昨日公子还在犹豫,今日却似乎已是下定决心了。”
扶苏眉头一挑,却没有问甘茂是如何看出的,对方必然不会回答不说,平白还会惹来嘲笑。
见扶苏不答,甘茂也并未逼迫,而是意味深长地留了一个眼神给他,“公子是,且只能是昭国的公子,此一点还请谨记。”
他猜出来了。
扶苏伸向酒爵的右手停在了半空中,转头看去,甘茂却已离席而去,正站在了楚王身前,躬身下拜。
注意到甘茂突然做派的,不知扶苏一人,堂上觥筹交错的众人纷纷停下了交头接耳,将视线都对准了这位纵横列国数十年,美名恶名均是当世翘楚的大昭外相。
“楚舞悦人耳目。”甘茂朗声高言,待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之后,又对着郑袖遥遥再拜,方才的酒酣神态仿佛只是扶苏的错觉。
郑袖轻轻颔首答礼,并不说话。
甘茂也未期待郑袖回话,而是接着说了下去,“多看两次却也没了惊艳。”不顾楚王明显阴沉下来的神色,甘茂毫无停顿地继续侃侃而谈,“楚酒香醇,多喝两口却也令人腻了。”
席间众人多愤慨神色,似乎受了颇多侮辱。甘茂视而不见,扶苏却是露出了些许嘲讽神色。
不过只是说了说楚酒而已,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