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减弱为大雨。
大雨又逐渐淅沥成延绵不绝而略显恼人的细雨。
接连数日能够将湿气完全揉进骨骼肌肉之中的细雨后,太阳还未能重现,先于阳光回城的,是重于结束了武关之盟后反行的始皇。
相邦李斯率众卿文武出城远迎始皇车架,作为储君的扶苏自然也不能免于早起,一早便从温柔乡中费力爬出,被迫钻入了濛濛细雨之中。
相比于身周或是穿着厚重蓑衣而显得臃肿不堪,或是任由雨水浸透朝服而狼狈不已的众人,由身后梅子酒撑着竹伞为其挡去雨丝的扶苏一如既往地鹤立。
“公子巧思,确是令人羡慕。”
相邦离着扶苏最近,相比于其他人只能羡慕的眼神,近来与扶苏因为闲聊而关系多有拉近的李斯便直接钻进了伞中。
扶苏为相邦大人挪了挪位置,看着徒劳地试图将衣袖拧干的相邦大人,笑着问道:“相邦为何不披挂蓑衣”
“蓑衣累赘,原本以为如此细雨,就不必上身了。”李斯又抖落一下袖子,还是放弃了将水分挤出的打算,将稍稍褶皱的朝服略微抚得平整些许,无奈笑道,“谁道细雨虽小,却能穿透数层衣物。”
“水滴尚能穿石,何况几层薄薄的春服呢”扶苏重将眼光投向此时还未有人影出现的驰道尽头,闻言随口回道。
驰道尽头处,被林木覆盖的层山绿影藏在雨幕之中,倒多了几分妩媚。
“水滴石穿。”李斯停下了抚平朝服的动作,看了看扶苏专心赏雨的侧颜,不知是感慨还是赞叹,“公子才华天授,有时确是让人难免嫉妒。”
扶苏闻言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又不知不觉间后世的成语又搬了过来,然而此事委实是难以解释,只能愧领了李斯的赞叹,“相邦的书法造诣才是真让人嫉妒的。”
扶苏原以为这应当是夸到了李斯的痒点,没料到李斯却并不以为意,“不过就是一些水磨功夫而已,不必公子的惊才绝艳。”
若是能靠水磨功夫就磨出一位书法大家来,也不会在千年以降就出了颜筋柳骨、书圣那么几个大家了。
至少扶苏自己天天练,也没摸着任何门道来。
“相邦的谦虚本事,有时候也让人嫉妒。”
李斯哈哈大笑,算是受了公子扶苏看似吐槽实则夸奖的一句。
两人在伞下惬意地赏着雨景又随意闲扯了几句,直到远处的车队从地平线出现,才停下了互相吹捧。
李斯又从伞下钻出,站到了路中的位置,于风雨之中高昂头颅,丝毫没有方才被雨水所苦的狼狈形象。
扶苏想了想,也让梅子酒收起了雨伞。
等到始皇的车架到了近前,扶苏也同样已经被雨水浸润了发丝,丝毫看不出往日的丰采来了。
“臣李斯,恭贺王上扬威宇内。”李斯领群臣躬身作拜,却非是欢迎始皇帝回城,而是恭贺其顺利会盟,并将楚王俘回王都。
这是当然的,如果始皇帝只是出外游览一番,群臣是不会出城迎接的,战国时代的卿大夫没那么阿谀。
百官出迎,与古罗马时代的凯旋仪式相似,只有与国有大功之人才得以享有,并非是身为帝王就能够自然获得的殊荣。
扶苏随着李斯同样下拜,心中却在想着是否要模仿古罗马,也创办个类似凯旋的仪式,为大功之人立碑记传。
雨丝恼人,辎车上的伞盖又太小,完全不足以让始皇免于雨水的侵扰,故而始皇并不耐烦在雨中多做停留。
始皇只是扬鞭平举,就算是受了贺礼了,然后便要催促驭手入城避雨。
扶苏此时却趁始皇命令未下,从梅子酒手中接过雨伞,上前两步于车前行礼,在始皇的目光下请示道:“儿臣念近日细雨烦扰,担心父王不耐寒雨,故而做了一把雨伞。”
如此说着,扶苏将雨伞撑开举在头顶,为始皇演示,“此物便是雨伞,可以用来遮风避雨。请王上准许扶苏上车,为父王撑伞。”
说完,扶苏又收起了雨伞,期待地抬头看着始皇,希望他能准许自己与王同乘回城。
看着长子故作诚挚的眼神,嬴政轻易便看穿了扶苏的那点小小盘算,心中冷哼。
在始皇帝威严的目光中,扶苏心中有些嘀咕,果然张苍的建议一点用都没有,以始皇帝的心性,怎么可能被如此故意为之的孝行打动
逐渐变大的雨势兜头而下,雨水顺着扶苏的鬓角流成了一道溪流,将他的心也浇灌得越发寒冷。
又过了良久,直到扶苏几乎已经绝望,才听到始皇低沉的声音响彻在头顶,“上来。”
如蒙大赦,扶苏低沉下去的头颅猛然抬起,惊喜看去,始皇却已经转过了视线重新看向了前方。
只有车上驭手微笑着伸出的右手才提醒扶苏,方才自己所听到的并非是幻觉。
在驭手有力臂膀的帮助下,扶苏抱着雨伞顺利上了车。
谢过驭手之后,扶苏走到了始皇的另一侧站定,伸手扶住车上栏杆之后,还可以看到自己的手臂或许是因雨水的寒意刺激而略微颤抖。
“入城。”始皇轻声对驭手吩咐。
随着驭手的指挥,车架终于重新开始了前行,已经退到路边的李斯此时笑得若有所思,看向扶苏的目光之中饱含了让扶苏分辨不清的情绪。
然而扶苏此时并没有多余精力再去思考相邦李斯的心境,他的内心已经被狂喜冲击得凌乱不堪。
竟然真的这么简单就成了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