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并未走远。
倒不是因为此时的留城并非比城外更为安全。
已经杀红眼的两军忘我地纠缠在每一块城砖之上。
尽管扶苏手中最后的底牌以昭军为班底的亲卫军作战奋勇且战力惊人,然而每时每刻,留城都在向着更深的深渊划去。
尤其是被两位主帅都暂时放在脑后的北门战局,更是发生了不只是韩信,甚至连扶苏都始料未及的变化。
而是因为韩信要亲眼看着自己一手策划的奔袭,是否能够带来他所料想的那般结局。
近了。
近到嬴显甚至能够清晰捕捉到那虽未谋过面却心知必然是项燕无误的击鼓老者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
这短暂的错愕令嬴显嘴角微翘的笑容更为嗜血。
得益于昭军出击时的好习惯从不大呼小叫,直到脚下地面传来的清晰颤动几乎令其立足不稳,鏖战之中疑惑回头的楚军将士们,才愕然发现,就在自己背后,不知何时竟冒出来一支急速逼近的骑军。
“散开”
嬴显军旗一摆,本以箭矢阵向前奔袭的昭军骑队飞快向两翼散开,呈雁行之阵。
并非是以骑对骑的凿阵,也非寻常以骑对步的迂回。
尽量扩大碰撞面积以对项燕亲卫造成更为强横的杀伤,才是嬴显部三千人的使命。
“漂亮”
尽管在白起帐下已经见识过了数次,但对马匹的控制能力,昭人那特有的,足以令六国骑士都汗颜的天赋,依然令出身楚越之地的韩信赞叹不已。
或许只有真正马背上的民族才能超越昭人吧。
不,即便是当今世上公认马术第一的义渠人,也未必敢说能够在马上与昭骑争锋。
脱了装备也一样。
毕竟宿将,项燕虽然怎也想不通这股骑兵是从地里长的还是从天上下的,良好的心理素质仍然让他在这种突然的错愕下快速反应了过来。
已经与赵括部犬牙交错的大部队是来不及掉头了,此时回头等于是将后背暴露给本已濒临崩溃,此时却在援军到来之后士气大振的赵括部。
此时能够为项燕,以及他身后三万将士护住后背的,便只有最后的两千步卒。
“立盾举矛”
一人高的大盾底端被狠狠砸入脚下稍显湿润的泥土中,楚军士卒前后相抵,肩腰用力,准备应对昭骑的冲锋。
长矛从盾牌的间隙探出锋刃,令已经结成龟甲阵更添上了刺猬的外衣。
中原国家对于龟甲阵一向嗤之以鼻,这种极大限制了士兵和统帅战术动作的阵型从来都只在西方受到推崇。
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这样的阵型会起到十分出色的效果。
比如现在。
项燕将自己仅有的亲卫排成龟甲阵,就是为了逼迫昭骑放弃正面冲阵的打算。
在项燕的考量中,即便被誉为列国之中毫无疑问的第一骑军,可即便是昭骑,在没有重甲保护的情况下面对虽然人数较少,但已经结阵以待步军方阵,也只能选择迂回绕行侧翼。
这也是龟甲阵最大的弱点缺乏侧翼的保护。
不过如今的楚军两翼,虽然有着蒙毅和田楷的不懈缠斗,项燕部的骑兵仍然凝聚了部分力量,足以在短时间内将这支即将左右散开的骑军缠住。
而只要有了这点时间,项燕就能够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将昭军这出乎预料的最后一招按死。
如果这支骑军的首领有些许用兵常识,知道骑军正面冲击结阵的步卒会有何等惨烈下场的话。
昭骑的首领,会是没有常识的人吗
韩信握着缰绳的手臂微微僵硬。
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嬴显,还有他的三千骑军,能够克服这样的本性吗
耳中隆隆的马蹄声如同方才暂歇的鼓点一样,敲击在死死抵着巨盾的楚军士卒心头。
然而紧张归紧张,身为大将亲卫,已经见识过无数战阵厮杀的他们,从未想过昭军会不会真的正面冲撞而来。
长久的战阵经验早已明确无误,正面冲撞结成阵型的步卒,对骑兵而言与自杀无异。
于是直到抵靠着巨盾的肩膀上传来无可抗拒的巨力之时,无论是正面被巨大冲力撞得飞出的楚军士卒,还是他们身后的项燕,仍然不敢相信昭骑竟然真的不躲不避,如钱塘一线潮般,全速冲了上来。
骨骼碎裂的声音只持续了片刻,但对纵马踏阵的嬴显和被蹬踏而过的楚军士卒们而言,几乎就是一个完整的生命轮回。
在韩信的视野中,楚军便如同秋风强压之下的麦田。
巨盾、长矛,乃至手握这些的楚兵本身,都被死死地压倒在地,然后被蹬踏而过。
两千结阵以待,自以为可以逼迫昭骑分散的两千楚军,只一个照面,便被如同有人用大铲顺着地面铲过一样,被彻底铲平。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
这便是有着天下第一之称的昭骑的威力。
然而,就如项燕之前所想的那样。
冲阵,对于轻骑而言,的的确确就是自杀。
为了方才的一瞬间的冲阵,昭骑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嬴显没有大言欺骗。
他完完全全按照韩信所说,率领麾下将士,将他们自己连同身下的马匹一同,作为为公子,也为大昭开道的武器,全部压了上去。
仅一次冲锋,接近一千训练有素的昭骑便与他们的战马一起,永远躺在了地上。
几乎是一比二的伤亡比,而且是骑对步。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