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樗里偲打破了房中的静谧。
“想到什么了放心说就是。”这话,自然不是对着甘罗的。
看到赵惇欲言又止的表情,樗里偲出乎意料地劝解道:“大胆说就是,错了也无妨。”
得了意外的鼓励,赵惇稳了稳心神,试探道:“齐王并未打算真的从公子手下救人出来”
只是还未等樗里偲或者甘罗如何回答,房门便又被推了开来。
几人只好停下解惑,转头都看向了门口。
能不被高进拦下便随意出入的,果然是送客而归的李清。
只见老好人李清难得收了笑脸,一脸不渝地对着樗里偲就是一阵数落:“你方才那是故意的吧”
到底是文质君子,李清虽然因为方才的尴尬而气急,却也说不出何等刺耳言语。
只是这样的质问对于樗里偲而言,杀伤力便实在轻了点,于是他很干脆地便点了点头,“没错。”
“你”李清早知樗里偲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格,却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只能叹息过后才道:“田启章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何必要使人难堪呢”
“他要拿公子当踏脚石,还不准我稍稍刺他一下”樗里偲却是一脸不以为然,丝毫没有与人为善的打算,“省得他们君臣二人自鸣得意,以为能将我等耍弄于鼓掌了。”
两位谋士说着说着有了顶牛的样子,身为主上的扶苏不能眼睁睁看着,于是出言道:“点出此事,给齐王建提个小醒也是好的。就如樗里偲所言,也能避免他们今后耍出更大的计来。”
公子都这样说了,李清便只能甩了甩袖子重新坐下,不再多言。毕竟樗里偲方才那也是在维护公子,而且李清本身也对齐国君臣的这点小动作不满。
李清之所以会对樗里偲冷言相向,多是因为本身的君子之风,更多却是为了樗里偲的口不择言而恼火,认为这样对于公子的形象有损。
不等樗里偲流露出胜利表情,扶苏对他的“五十大板”同样到了,“不过背后谈人是非总是不好。”
樗里偲点点头,又向李清行了一礼,算是为了方才将李清同样置于尴尬境地而道歉。
李清面色稍霁,同样还了一礼,两人这便算是轻轻揭过了。
毕竟两人同样都是出于维护扶苏形象的目的,而且心中同样光风霁月,并无芥蒂。
不过,扶苏的后半句就让人忍俊不禁了,“以后有什么,当面说。”
听到这里,赵惇不用过多解释,便明白自己方才说的不错了。
“你是从何看出,齐王用意并不在救人的”
既然李清之事已经揭过,樗里偲便又开始了对赵惇的考校。
赵惇知道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当下不敢大意,提起精神斟酌言辞道:“首先,不过是一两百底层士卒而已,即便人数稍多了些,也不至于让一国国君紧张到要派出自己最得力的助手。”
看出来这竟是樗里偲在调教人才,李清等人,包括扶苏在内,都来了兴趣。
“说得没错,继续。”
感受到公子等人的视线,赵惇稍有紧张,言语中便少了些流畅,“而且,而且公子只是稍作拒绝,数日兼程而来的田启章便果断告辞而走,嗯这似乎不是一个奉了王命的使节应有的态度。”
虽然有些磕绊,而且分析时还有错漏,比如临淄到钟离的距离远不止三日,这就意味着早在军法一事还未在军营中通行前,提前得知扶苏要推行新法的齐王一方面同意了扶苏的作为,另一方面却立刻派出了田隽。
此中含义,同样值得思量。
不过至少在大体上,赵惇看得还算准确,樗里偲没有过多苛责,而是接着问了下去,“那么,齐王真正的目的呢”
“首先,齐王此举应该是向军中将士们示意,齐王并非完全同意公子的作为。以此将怨气都集中到公子身上,而因公子此计所得的人心,却反而都会集中到齐王身上。”
“怨归于下,而恩皆示于上,齐王的确好盘算。”虽然方才被公子轻轻点过,樗里偲仍然怨气很大,冷哼道:“这是首先,还有呢”
“还有,就是削弱公子因为留城大胜而在军中赢得的权威,更让士卒与将领疏远于公子。这样一来,为了统领军队,公子势必会更加需要齐王的帮助。”
樗里偲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赵惇的一番分析。
这让赵惇在长出一口气之余,也对樗里偲有了一份真切的感激。
毕竟他也知道,樗里偲可是很少愿意教导人的。
用樗里子的话来说就是,对于聪明人,不需要刻意教导,而对于愚笨者则没有这个必要。
“那,我等该如何应对”
“应对为何要应对”
没有意料中的答案,而是直接来自公子扶苏的反问。
赵惇脑子还是没拐过弯来,想了想,没明白为什么已经看出对方的用意,却不做应对。
或许是受了樗里偲的影响,扶苏也做起了老师来,“我又不想在齐国为将,齐军将士之心,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甘罗总算找机会插上了话,“况且以齐王的小肚鸡肠,一点反抗都会被其视为侮辱而招致愤恨。而让一位君王感到愧疚,总比让他感到愤恨好一些。”
扶苏其实并不会太在意齐王究竟会是愤恨还是愧疚,不过甘罗的说法也的确是他的考量之一。
而且,这个小肚鸡肠的说法虽然稍显刻薄,却说的也是实情。
一位于国于己都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