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杜英的脚下,踩着一面鲜卑人的旗帜,他的身边,则是那些被押送着缓缓而行的鲜卑俘虏,看着这些无精打采的俘虏,杜英扭过头,没有等苻黄眉对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就先回答:
“其实我们要团结的,不只是关中的氐羌,还有鲜卑人,还有这些河北的汉人······任重而道远啊。”
苻黄眉应道:
“这些人里面,真正的鲜卑人大概并没有多少,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汉人的面孔,因此也不能以普通俘虏对待之,都督不妨善待俘虏,规劝俘虏留在关中,分发田地,而如果是想要返回家乡的,则编练成随军民夫,同时,对这些士卒多加劝导,使其知鲜卑人之恶,知王师之善,从而愿意追随王师征战。
最终,这些俘虏更愿意‘打’回家乡,解救那些仍然在鲜卑人马蹄下的同胞,而不是趁着我军管理松散和疏忽的时候,逃回家乡。
如此一来,他们的际遇,会随着王师所到之处,会随着他们的口口相传,为北方百姓所知。
北方百姓,久在纷杂战乱之中,夜不能寐,家破人亡,突然来了这么一支为了拯救他们的军队,他们恐怕不会选择相信,毕竟这些年他们已经见过了太多所谓的明主,可是到最后,还不都是一般无二的欺凌压迫?
因此,只有让这些真正受到了王师好处的俘虏们言传身教,北地百姓可能才会更加愿意相信,来的,真的是王师,而不是另外一支要搜刮民脂民膏的军队。”
顿了一下,苻黄眉好像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笑道:
“若是王师能够做到这些,那么安民定乱,本就是正义的。”
苻黄眉的提醒,让杜英忍不住点了点头。
关中新政虽好,但是在各地统治者的刻意丑化之下,再好的也可能被摸黑成坏的,杜英从来不能高估江左或者鲜卑人,以及那些几乎垄断了本地宣传和消息的世家。
没有世家回愿意宣传关中新政的。
所以平定北方、收拢已经离开汉家旗帜的庇护几代人的汉人、流民的人心,还是要从多方面的。
“忆苦大会是个好东西啊。”杜英嘟囔了一声。
苻黄眉没有听明白,有些奇怪的看向他。
杜英眺望着战场,显然没有再做解释的意思,径直说道:
“此战,鲜卑人损失多少,被俘多少,又有多少逃出生天,务必都要统计清楚,另外抓紧审问俘虏,余也想知道,鲜卑人在鸿沟闹出来这么大的阵仗,难道只是为了欢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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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上党。
上党,是一片隆起的高地,向西俯瞰汾水河谷,向南,越过大河就是河洛腹地,向东,隔着太行和王屋就是河北和河内。
兵家必争之地、高屋建瓴之势,无外乎如此。
蒙蒙细雨,笼罩着上党郡城。
这场大概是从南吹来的风雨中,总让人能够嗅到一些战火熏燎的气息,阴沉沉的天空下,城中行人并不多,来往的都是队列井然的士卒和策马飞驰的斥候。
马蹄踏下,迸溅起细细的水花,飞溅到路边紧闭的门户上。
城墙上,王师的旗帜,已经被雨水打湿,沉重的垂落,但很快,一名士卒就在城门楼上展开了更大的一面旗帜,直接悬挂在栏杆上,向下垂落,舒展开来。
黑红色的旗帜,渲染着血与火的气息。
郡守府内。
“当年秦赵争霸,长平之战,盖因上党而起。”邓羌站在舆图前,对旁边的人说道,“上党地势之重,同时关乎秦赵两国之存亡,若上党丢,则秦不能守河东,赵不能守太行,各自都得跑到咸阳和邯郸城下了。”
“否则都督也不会把你这员大将放在此处。”站在邓羌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并州刺史王猛。
不假,王猛并没有呆在晋阳,而是跑到了上党来。
邓羌笑了笑:
“今日之局势,恍如昔日之局势,慕容氏在河北,盘踞中山与邺,岂不正是邯郸故地?而都督雄踞三秦,东出河洛,岂不正是当年大秦之姿?
这历史啊,的确非常有意思,总是这般,在一遍一遍的把已经上演过的重新演绎。”
大秦······那都已经作古了。
而且作古的,不只是一个秦。
王猛摇了摇头:
“现在人人说秦,说的都是氐人的秦,那五百年前的秦,反倒是没有多少人会轻易想起来了······说来倒是伯夷你······原来不是不读书的么,现在倒是对这些典故了如指掌,而且甚至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考量,实在是难得。”
邓羌笑道:
“响应都督的号召,大家都在读书学习,甚至就连军中的普通士卒,每天都缠着主簿之类的讲解历史、了解一地之地理历史,问题问的复杂的时候,就连主簿们都得去翻书细细查找。
要说这古人,喜欢记载历史,倒是对的,可是言简意赅这个毛病,可真不行,有时候还挺让人纳闷,为什么就会如此,而这几个人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盘算,那几个国为什么就突然间没有了。
别说是我了,就算是那些将士们,也经常会提出来几个让主簿们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先生们都不知道的答案。原来先生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既然如此,那学习知识并没有什么难的,先生们多看书、知道的多,走在前面,所以是先生,那我们也跟着看书,走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