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几段话,说出来却令人大受震动,盛都并不流行男风,男人喜欢男人在这里是不被接受的,是妖邪,是怪物,一旦被人知道断袖之事,就要被扭送官府,轻则杖责一百,重则监禁终身。
杨轻寒总算明白夜月阁阁主话本里的妖人是指的谁了。
所谓的“妖”便是异端,非我族类,就是不为世俗所接纳的人,他们和正常人不一样,鲛人落泪成珠,善于变幻,未成年前鲛人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成年以后,鲛人方才可以分化为男女。
【深渊】这个话本中,写的就是程安玉多年的遭遇。
尽管从他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不过简简单单,是一段情,两个人。
可为了成全这段情,他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彻骨之痛,也遭受过让亲朋好友怀疑的内心折磨。
他甚至在所爱之人离开人世以后,替他撑起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他也许算不得是个好人,但他真的没有做错什么。
若要说,只能感叹命运的不公平罢了。
程安玉交出了当年和韩深一起准备的白绫,也交出了韩深的一封书信,上面的话是写给韩母的,若有朝一日,韩母误会程安玉,这封信就会被送到韩母眼前。
这么多年来,程安玉一直不敢把信给韩母看,他担心韩母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一开始郑氏的墓被人掘出来的时候,他也祈祷过,希望这只是一场偶然的意外,可他被关进大牢的几天里,心里越来越不安,最后终于明白,是韩母要让他活不下去。
他可以伤害任何人,却不能伤害这个对他好过把他当儿子一样的老妈妈。
所以最终他选择了说出来,即便知道说出来以后,他的人生会遭受更多的非议,但他无所畏惧。
郑氏一案,就此了结,真凶已死,郑氏入土为安。
杨轻寒把程安玉送出御察司的时候,程安玉整个人眼神平静,脸上亦没有什么表情,似是释然,又似轻松,又似喜悦,像个孩子一样弯起了眼睛。
夜风有些凉。
程安玉负手站在御察司大门口外的石阶上,笑了笑说,“杨姑娘,谢谢你,有些事压在心底千金重担一般,说出来之后好多了。
你知道我有多么希望能光明正大唤他一声阿深么?
但我从来都不敢,我害怕别人察觉出我们的关系,我也怕自己贪恋那一刻的温情而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但是今天一过,我能再唤他一声阿深了,真好。”
杨轻寒注视他的背影,叫他,“程安玉。”
程安玉偏转过头,“怎么了?”
杨轻寒抿了抿唇,郑重的说,“爱你所爱,并为之努力,这跟性别没什么关系。”
程安玉神情一滞,轻声道,“你说什么?”
杨轻寒下了一个台阶,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牵开唇角,轻笑一声,“我说,爱你所爱的,并为了你所爱之人而努力,这跟你是男是女没有任何关系。
男人可以爱女人,也可以爱女人,女人可以爱男人,同样可以爱女人,这些不是邪门歪道,这都是正常的。
每个人的爱都不一样,可以选择爱男人,也可以选择爱女人,甚至有很多人选择不爱人,爱一个物件儿。
什么都是假的,唯有爱是真的。”
程安玉觉得鼻子有些堵,热气上涌,喉咙堵絮一般难受,他慌乱的仰起头,眨了眨微红的眼睛,将眼里还要溢出来的泪水生生逼回去,“从……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他们只会把他当做怪物一样避如蛇蝎。
只有韩深,从未嫌弃过他。
杨轻寒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细细的弧度,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爱没有年龄之差,没有性别之分,更没有地域之别,你今天能大胆说出来,我很为你高兴。
至于刑罚,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因为韩深而受到任何刑罚。”
“我……”“程安玉,你没有错,喜欢一个人没有任何错。”
程安玉感激道,“杨姑娘,谢谢你。”
杨轻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感谢,她只觉得活在这样一个封建社会里的人可悲又可怜。
他们没有自由,失去了爱人的权利,更没有挣扎的机会,何其可悲。
程安玉回去,真的就能放开心怀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吗?
答案还是个未知数。
送走了程安玉,杨鸣一脸复杂的搓着手走出来,“小寒,那个——”杨轻寒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冲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走吧,回家吧,是时候该给我家小崽子写家书了,写完家书,再好好的睡个懒觉。”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马蹄幽幽,车轮碾过盛都宽阔的青石板街道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小寒,你不觉得程安玉是个怪人么?”
“不觉得啊,相反,他比很多负心薄幸的狗男人都有责任心。”
“可是他——”“大哥,若有一日,你喜欢上一个男子,小妹我也举双手双脚支持你追求真爱。”
“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喜欢男子!”
“男子喜欢男子有什么不妥吗?
他只是喜欢一个人,名叫韩深,而恰恰好,那个人是个男子而已罢了啊。”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又能理解了。
但是小寒刚刚说程安玉比很多负心薄幸的狗男人有责任心,是在内涵某个将要回盛都的人罢?”
“你走开!不跟你说话了!”
清脆的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