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祖带回来的消息,让苏昊很是震惊。他事先猜到了章襄等人肯定会在河道工程上捞油水,但没有料到会捞得如此过分。这种事情,在大明官场中属于公开的秘密,但对于苏昊来说,就构成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在此前,工部派往淮安治理河道的负责人就是章襄、张官莲、李士柏等几名典吏,贪污**是他们做下的事情,与别人无关。如今,苏昊来到淮安,成为负责人,如果收瑞耗银子的事情继续下去,那么这盆脏水就是顶在苏昊头上的,随时都有可能浇下来,淋得苏昊浑身透湿、臭不堪言。
若是别的什么人处在苏昊这个位置上,只要与章襄等人同流合污即可。章襄等人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贪赃枉法,自然也是摆平了上面各层关系的,新来的官员完全可以坐着一起分赃。但对于苏昊来说,这个选择就没那么容易了,一来是因为苏昊不想当一个贪官,不屑于与章襄等人合流;二来则是因为苏昊当这个河道主事本身是有争议的,憋着要找他麻烦的人比比皆是,他若是掺和进了章襄等人的事情,相信朝中的那些言官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谁都知道大明无官不贪,但贪污在任何时候都是可以用来攻击政敌的武器。可以想象,若是苏昊涉嫌贪污的证据被摆到朝堂之上,会有多少人义愤填膺地要求对他予以严惩,到那时候,万历也罢、王锡爵也罢,恐怕都很难保住他了。
但不跟着章襄等人一起贪污,又当如何做呢?直接揭穿章襄等人的面目,甚至将其绳之以法,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不可行的方法。河道工程建设是由章襄等人负责的,下面的各级管理人员都是他们的爪牙。一旦要查章襄,这些人马上就会抱团抵抗,甚至闹出了点质量事故都有可能。黄河是一条陆上悬河,如果出现质量事故,那麻烦可就大了。
苏昊不是一个莽撞人,越是面对复杂的局势,他越沉得住气。他知道,要想动章襄这些人,必须谋定而后动,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须连根拔除,不留任何后患。
陈观鱼在民间暗访的信息也禀报上来了。据陈观鱼了解到的情况,章襄、张官莲、李士柏等人,在淮安城里都置办了豪宅,在城外还有庄子,平均每个人拥有的妾都在10人以上,家里的奴仆、丫环多达数百人。
据称,这些人除了从修河道的役夫身上收取所谓火耗银子之外,还通过材料买卖、征地等环节敛财。他们甚至还让役夫去替他们耕作庄子里的田地,然后从河道工程款里给役夫们付报酬。最可气的是,即便是这部分报酬,他们也仍然要抽瑞耗银,相当于在一个人身上敲诈了两次。
当然,陈观鱼接触的只是一些底层百姓,他们对章襄等人具体的敛财手法并不十分了解,有些也仅仅是猜测或者捕风捉影,难以形成有力的证据。苏昊叮嘱陈观鱼,要秘密地搜集这些人的更多信息,以便秋后算账。
除了有关章襄等人的信息之外,陈观鱼还了解到了有关淮安府的其他情况。别看淮安府连年灾荒,百姓甚至卫所官兵都苦不堪言,但当地的官吏、豪强的日子并不难过,甚至可以说比其他州府的官吏、豪强活得还要滋润。他们能够锦衣玉食的诀窍也很简单,那就是利用淮安的自然灾害,发国难财。
由于淮安府连年受灾,所以朝廷一直都有赈灾款发放下来,这就给了经手的官员以揩油水的机会。在韩文到淮安赴任之前,从淮安府至下面各州县,各级官员都习惯于向赈灾款伸手,朝廷拨下来的款子,最终能够有一半落到灾民手上,都算是幸运了。
至于豪强们,他们发的也是国难财。每一次的大水,都会冲走许多农民地里的庄稼和他们家里的财物,使这些农民陷入极端的困境。在这个时候,豪强地主们就会用很低的价格去购买这些农民的土地,甚至让这些走投无路的农民卖身为奴。到目前为止,淮安府的土地兼并状况,远甚于其他州府。
“这大明江山,就是毁在这些人的手里了!”
在听陈观鱼介绍淮安情况的时候,江以达始终是一脸怒色,拍案子都不知道拍了多少回,手拍红了也浑然不觉。
谭奇是个有些社会阅历的人,对于这些情况倒是有几分淡定,他对江以达劝道:“经兮兄息怒,这朝野上下,不都是这样吗?说府县的官吏贪污赈灾款,若是户部下来的赈灾专员不默许,他们怎么敢如此大胆?咱们跟着改之兄到淮安来,是来治河道的,这些地方的政务,咱们干涉不了。再说,韩大人不是到淮安当知府来了吗,这些事就让他去处理好了。”
“我只是气愤罢了。”江以达道,“丙南,咱们读的是圣贤文章,圣贤教我们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看着这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我真是难以忍受。对了,改之兄,独文兄,你们说这些府县官员,也都是读书人出身,怎么就一点道德都不懂呢?”
“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苏昊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江以达的问题,**是个千古难题,人类到21世纪都没有找到医治**的特效药,更何况现在还是明代。
马玉沉吟道:“丙南兄说这些事与我等无关,我倒不这样看。要治河,离不开百姓的支持,若是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就不可能积极地支持我们治河。光靠我们这几个人,哪能把河道治好?不过,如何惩治这些贪官污吏,我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改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