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次出事过后,杨士奇都会教训儿子,甚至吊起来打过。但这种惩罚对于养成习性的儿子显然已经效果不大了,杨稷骨子里就知道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个牛气的老子,遇事自然就没啥好怕的。
这种事虽然影响不好,但一直是无伤大雅的,只要没出命案,总有办法平息。朝里当然没人无事揪住杨士奇的儿子不放,能给面子就给了。对于皇帝和朝廷来说,一个贤能的大臣与一个为非作歹的小子相比,显然是前者更加重要。
不过这只是风平浪静的时候没事,一旦势头不好,大伙儿就正好抓住这一点开始攻击。杨稷的斑斑恶迹,确实也有案可查事实确凿,拿这事儿发难真是立足就处于不败之地。
杨士奇其实对儿子已经很不喜欢了,相比之下他觉得养女还乖巧懂事得多。可是杨士奇经过了生母改嫁,寄居继父家的生活磨砺,内心最看重的还是亲生儿子,那是杨家之后。
但这回攻击的是杨稷,杨稷却不是事情的本质;一向招他宠爱的罗幺娘更让他不放心。
抓走的丫鬟就是罗幺娘的贴身丫头,厂卫番子进府后好像还搜查了罗幺娘住的闺房,拿走了她的字迹。种种迹象表明,这事极可能与罗幺娘有关。
杨士奇已经顾不得养女的自尊或者脸面了,再次唤人去叫罗幺娘到书房问话。
“你是不是和张宁的人有联系?”杨士奇直截了当地质问,语气已经比平常严厉得多。
罗幺娘有些惶恐,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承认了。
杨士奇叹息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走错了一步,当初就不该将就顾惜罗幺娘的主见,早就该把她嫁了……或许皇帝对自己的疑心,很大的原因就是在罗幺娘身上。罗幺娘以前和叛军首领张宁有过婚约,虽然后来解除了,可一个大姑娘年过二十了还养在家里,怎叫人不觉得奇怪,难道是旧情未了?
在大事上杨士奇从不糊涂,可在家事小事上却常犯糊涂,这回就是最简单的错误。
杨士奇的语气更加严厉起来:“你见他的人作甚?”
罗幺娘胆量一向很大而且很有主见,独独有惧怕又尊敬的人,就是养父杨士奇。她面对杨士奇这样的质问,方寸骤乱,怯生生地答道:“他派人到扬州办事,顺带捎带一封书信过来,然后那些人在扬州不熟,也想让我帮忙安顿一下。”
“办什么事?”杨士奇今天也没有往常的淡然和和蔼,问话短促生硬。
罗幺娘答道:“我也不知道……而且我只是无意中被他们撞见,后来怕父亲被牵连,也不愿意去见面了,更未帮上忙;只是觉得应该言语一声,才派了小翠去告诉他们,不去赴约。”
杨士奇道:“你是不是叫小翠捎了字,而且是亲笔写的字?”
一瞬间罗幺娘觉得整个祸事的责任都会落到她的肩上,心里着实承担不起。在外人面前的冷傲并不足以证明她的强大,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承担这样的大事?事关首辅大臣一家,甚至朝中许多官僚的前程。
叫人怎么承担?一死了之叫担当负责么?
“没有!”罗幺娘使劲摇头,眼泪已经含在眼眶里了。
杨士奇突然心肠硬了,不为所动,再度强调道:“真的没有?”
“没有,真的没有!我又不认识那些人,派小翠过去言语一声,说我不去赴约了,只不过是看在张宁的份上。”罗幺娘直呼其名,心里突然对这个人生出莫大的恨意。
正如杨士奇所虑,厂卫抓走了小翠并带走了罗幺娘的字迹,罗幺娘也意识到自己带过去的书信应该落到厂卫手里了……而且桃花仙子问过王狗儿的事,自己还告诉她要找王狗儿应该先找太监王振,以及如何找到王振;当时却没进一步追探,桃花仙子找王狗儿作甚?张宁的人又是如何和朝廷厂卫有来往勾结的?
罗幺娘的恨是这一切罪责竟然落到自己一个人头上,但心里还有一种更难受的情绪,那便是背叛。如果你本来就对他有心理提防,就算被算计也也不会如此难过;但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背叛,大约是最难过的感受之一。整个人对时间万物的看法仿佛都在一瞬间改变了。
杨士奇又叹了一起,态度稍稍缓和了一些,“其实这事终究不该怪你,该来的迟早会来,不过一件小事能将其提早触发而已,给了别人借口由头。”
“父亲让以死谢罪罢,唯有用性命报答多年抚养之恩。”罗幺娘面如死灰,失落绝望的情绪完全表现在了脸上。
杨士奇忙道:“万万不可!要不是看不开,有什么用于事何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罗幺娘茫然道。
“该怎么办……”杨士奇搓了搓手,无奈道,“既然没找到应对之策,最好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都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杨士奇能有啥办法?他的能量来自于威信名望、人脉和多年积累的地位,但现在皇帝要收回地位,朝中同僚个个为了避嫌作出姿态攻击他的儿子杨稷,人脉也不可靠了,那还剩什么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前有什么事,比如是杨荣管的范围,打声招呼就解决了,现在给杨荣打声招呼看他买不买账。
就在这时,只见管家走饷妫轻轻咳了一声。杨士奇便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