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冥默默不语,耐心听着同修的呢喃,心中感慨万千,又听到沉轩叹气了一声,接道:“帝仲也是如此,你说他是我们的同修,可他被另一个人影响,行为举止早就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帝仲,可你说他不是吧……他什么都知道,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过往,上天界的秘密,他什么都清清楚楚,只不过——不愿意回来。”
有微微的苦笑从鬼王的嘴角溢出,沉轩的眼色不易觉察的变了变,叹道:“风冥,你说他们到底是两个人,还是四个人?我真的搞不清楚了,萧千夜和云潇,他们看起来是两个人对吧,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可偏偏萧千夜的意识和帝仲共存,云潇又只是皇鸟的火种、在万年经历和记忆中渺小短暂的一部分而已,到底是两个人感情?还是四个人的纠葛?”
风冥认真想了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在无言谷终于见到消失九千年的同修帝仲的时候,他就隐隐察觉那个人的记忆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即便自己有心提醒,那样复杂的感情还是越演越烈,就算他真的愿意放下这段曲折复杂的感情,多半也只是察觉到云潇的心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转移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不想再继续沉沦,而并不是他分清了两人之间的界限。
所以,他才会云潇失踪后,保持着随时都会涣散的意识,坚持和萧千夜一起找寻,而历经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姑娘,却并不是那个让他心动的昆仑姑娘,而是对他一见倾心,爱慕已久的浮世屿皇鸟。
“麻烦了。”沉轩咬着嘴唇,似乎和风冥想到了一块去,长久的凝视着帝星旁边那空荡荡的辅星之处,心神一乱,本就对星辰之说不甚了解的两人就更加无法看破那些奥妙无穷的轨迹变数,许久,大概是再也忍不了这种令人不安的未知,沉轩衣袖一拂一声低叱,黄昏之海的阶梯刻意避开了帝星的位置,缓缓朝着另一个方向转动。
“干嘛?”风冥拖着下腮嘀咕起来,沉轩却摆摆手漫不经心的回道,“不干嘛,反正无聊,换个地方随便转转呗。”
“哦……你自己转吧,我回去了。”显然对这种散步提不起一丝兴趣,风冥随口丢下一句话就准备离开上天界,沉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角,悻悻骂道,“你又要回那座深山雪谷找女人?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那女人是雪女体质,寿数早就到头了,你总不能永远用镜月之镜这种虚假的时空蒙骗自己吧?”
风冥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一怔才回过了神,被他几句话搅得大为不快,用力甩开同修的手扬长而去。
鬼王一个人站在阶梯上,自从他们来到上天界,得到真神之力潜心修行,观日月星辰,望沧海桑田,这么漫长的岁月泯灭了感情,早已是不知人世,物我两忘,可偏偏时过境迁,他身边的人也一个个被重新点燃起人类时期的特殊情感,仿佛是在提醒他们,他们只是得到了真神力量的人类,终究是有心、有情的存在。
只是这样的变数吉凶难辨,让人不安。
风冥回到昆仑山,还没来得及踏入内谷,就在外谷天池的水边又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是天澈,这一个月以来,他几乎每天都会在黄昏时分,结束一天的弟子指导之后私自下到无言谷,然后默默守在这里等他出现。
明知对方想知道的事情是什么,风冥依然是无声无息的掩饰着自己,一秒也没有犹豫的飘进了内谷,一路心神不宁的走回余音台,又见风青依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师父……”两人无声对峙了好久,终究是风青依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认真的说道,“天澈已经等了您好久了,真的不见吗?”
“见了又能如何?”风冥叹着气,一手拉起风青依大步跨入余音台,满眼都是她不曾见过的疲惫,“你是想我告诉他,那个视若亲人的小师妹已经死了,现在回来的人是浮世屿的皇鸟幼子?还是想我告诉他,他的族人、故国墟海正在万千流岛上发起侵略战争,搅得民不聊生?”
“师父……”风青依无语凝噎,风冥的眼神越发尖锐,忽地苦笑,“青儿,你别管那些事情了,连昆仑掌门都有意对他隐瞒,我又何苦自作主张?”
风青依似懂非懂的看着他,见他揉着眉头往房间内走去,像个累极的人躺在椅子上闭眼休息,她连忙抱了一床毯子小心的盖上,又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
风冥的心底五味陈杂,看着面前风青依那张惊若天人的绝世容颜,不觉嘴角扬起无奈的笑,想起之前鬼王那句指桑骂槐的嘲讽——“女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沉迷其中不像话。”
他沉迷的,不仅仅是这张脸,这具身体,又或许,只是迷恋着被人依靠、被人信赖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