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无人僻静的疗养院里,住着一位总是身着白裙的少女,她有着淡蓝的发色,那是一种十分接近于海的颜色。
听在这里照顾了她两年多的护士说,少女因为一次严重的车祸而失去了记忆,并留下了可怕的后遗症。心碎的父母将苏醒后仍神志不清的她送来这里疗养,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挽救她的希望。
行动不便的少女终日坐在轮椅中渡日。她从不吵闹,从不哭泣,总是喜欢待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望着远处不知哪里久久地出神。后遗症让少女的意识处在混沌之中,她弄不清自己是谁,也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试图问她问题,她只会茫然且不知所措地看着你。可她并不曾因此而绝望,如果你对她微笑,哪怕她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她也会同样对你露出微笑,安静而祥和的微笑。
伴随着后遗症,少女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她只能说出几个最简单的词汇,比如是,或不是,谢谢,或对不起。但让护士觉得奇怪的是,她偶尔会小声地呢喃某个词汇,拒发音模糊不清,但听起来像是谁的名字。
“精……市……”
护士不知道她所说的人是谁。
在与世隔绝,充斥着离孤独与死亡边缘气息的山林中,少女只是一天又一天地默默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是她唯一的寄托。
有一天,护士把少女推到走廊上,推到她最喜欢待着的窗边,在那里她可以看着窗外整整看上一天。护士叮嘱她要乖乖地待在这里,她向护士微笑,护士便安心地离开,去照顾其他病人了。
等到护士忙完手头的活,想起要回去把少女推回房间的时候,她却发现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那把轮椅孤零零地放在窗边,上面还放着一直盖在少女膝盖上的毛毯。
那条毛毯被叠得整整齐齐。
秋山佳音相信,在浓密苍郁的树林之外一定会有一片开阔的大海。
她从未踏出过这座疗养院,她甚至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哪里,但她就是如此坚信着。每一天每一天,她都远远地眺望窗外的景色,想象越过那一片茂盛的树林,踏过柔软的沙滩,找到她怀念的记忆中的大海。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走过路了,她的步伐缓慢,迟钝,然而她丝毫未有要停下休息的意思。她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辛苦,她只是一心向前走,一心想去往她渴望已久的地方,这种决心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坚定。
风拂过她的头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气味,树叶在簌簌作响。悠远宁静的森林中,伴随她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除此以外便万籁俱寂。
记忆对她而言是模糊的,也是神奇的。她似乎忘掉了一切,但又独独记住了最重要的部分。所有人都说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一个点,再也不会前进,她判断不了这是不是坏事,但她不觉得悲伤,因为她的心没有随着记忆被清空,她知道在某处还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在等着自己。
树林大得就像一个怎么都走不出去的迷宫,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迷失在其中,但秋山佳音一点也不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她很肯定在树林的边缘有一片海,只要走出这里,就可以见到那片海了。远处好似有若有若无的涛声,细微得像是从另一个时空的缝隙中传来,但这个声音却更加坚定了她的步伐。
“精市……等着我……”
她并不知道自己口中反复低吟的这个名字到底属于谁。那是十分模糊,接近于虚幻的形象,连是否真的存在过这个人她也无法肯定。
然而冥冥之中,她明白这个名字的重要性,它意味着一种指引,一种直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知,仿佛从她一出生开始,这个名字就已经在伴随她了。有时,这个名字会令她变得非常动摇,她恍惚间能意识到某个人已经离开,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已不复存在,但下一个瞬间她又会想到那片海,那片留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蓝色海洋——那是她记忆中唯一清晰的影像。
只要找到那片海,一切就会拥有答案。
她不停地走着。
无法计算时间,无法计算距离,没有人知道她走了多远,最终走到了什么地方,但她逐渐闻到了那股气息,那股记忆中泛着淡淡咸味的气息,她泪眼模糊,口中不断呼唤着唯一记得的名字。
然后,她找到了。
在丛林的尽头,是一片延伸至无限的汪洋大海。她走出了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怀念的人就在远处等着她。
秋山佳音不知不觉地伸出了一只手,就这样继续前行。那个人在向她微笑,忽远忽近,捉摸不定。但她知道已经很近了,她的眼中映出别人看不到的壮丽景色,还有她所思念的人,她理当去往的归宿。
我来了。
什么都不曾改变,他们的童年,他们的记忆,他们的约定……她笑着,含着泪,幸福地走向大海。
脚尖触到了海水,但那海水不是冰凉的。一步,一步,接着又是一步。海水渐渐没过脚裸,没过膝盖,随后是腰。她被一种温柔的感觉包围着,那感觉丝毫不会让她害怕,而是为她带来了安心与慰藉。
浮力让她白色的裙摆漂浮在水面,远远看去就像天空中的云朵一样。海水已没过胸口,没过脖子,她悄悄地闭上了双眼。
淡蓝色的发丝与海水融为了一体,她知道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她就会与那个人相遇。等到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