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具虽简易,赖有椰汁清甜舒爽反觉天然之趣;烹鱼以火炙烤,但有盐与香兰草之力便已风味极佳;菜品以蕉叶为承托,却是现摘现做,鲜嫩无双;起坐席地,有主人见多识广言谈不俗又何陋之有?
简陋小庙中香火所供乃是妈祖,初阳曾于温陵识得,倒也无有惊异。而蒙文斌自幼出海,以渔为业,以船为家,对这南海可谓是了如指掌,初阳二人但有疑问无不尽力作答。
当问及那极热之处,蒙氏居然也能侃侃而谈为人解惑:“原来二位乃是要往该处一游,倒却是有所谬误。若是一直往南而去,当是彭亨、马来等国。当由马来、苏门折而向西,穿海峡越洋面方能至。”
“原来如此,本朝虽是盛世升平,但船队多半只至交趾、寮国、吕宋之地,而郑氏远航所记又为战乱所毁,故而海运一道远不及他国。”英娘感叹道。
“自郑氏先辈数下西洋,开海上通途,则大食人、身毒人、安息人往来不绝,丝帛绸料、茶饼陶瓷自是由此远行源源而去,海外香料、奇玩异物亦不复稀有,故而神州已有百年无有涉险远航之人。今闻汝等女子豪言往游,心中不知是喜是忧还是有愧。想来青山之外更有高山雄伟,沧海之外必亦有阔海无边,却不知何时神州再有不畏艰险效仿先辈之人。”蒙文斌闻言亦有感慨,惋叹之意溢于言表。
“大叔何必过于感慨,神州重农抑商由来已久,即便如此亦有郑氏率宝船无数抗巨浪、迎暴风远下西洋,可见神州有志之士不在少数,又何必悲鸣若此?吾辈或不得见,后辈当能乘风破浪踏遍四方。”初阳言毕,以椰汁代酒,一饮而尽以示其意。
“年岁渐长,勇气渐去,己或不觉,言行已现。今得初阳一语,心中复有远望。诚如君言,吾辈或不能见,期冀后辈更有远志之人。”蒙文斌一扫颓然,复又展颜。
“海中风浪远胜河湖,更时有海雾弥漫,常常难辨东西,便是惯于行船之人亦不敢夸口逞强。初阳虽是身怀异术,却不识航海之道,恐为之所困。我今有一物赠予,稍待片刻。”蒙氏心中别有思虑,因而起身取出一木匣,双手轻拭数下,似是恋恋难舍,却仍是送与初阳面前。
初阳不解其故,双手接过木匣,郑重开启,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司南,只怕传承有几百年之久,不免谢道:“长者有赐,原不该辞,奈何此物恐是蒙氏世代相传之物,怎不叫人惶恐?”
“远祖随郑氏数下西洋,见多识广,心怀开阔,故去之前曾道此物传与族中最擅船事之人,以期后辈子孙再现昔时盛事。然今日神州安居皆是耽于享乐,远洋之地恐难再去。此物赠与初阳所为有二:一则正汝方位,远行无碍;二则望汝今后择一有志于此之人托付,以圆远祖之愿。”蒙文斌这般说来,初阳又怎能再辞?只得拜而谢之,将司南收入囊中。
小狐在一旁似懂非懂,但见众人肃穆,也不敢随意嬉闹,见初阳大礼参拜居然亦行而类之,倒将慷慨悲歌之意莫名化解。
歇息已久,初阳一众起身辞去。蒙氏亦无儿女之态,并不曾出言挽留,只是立于滩头挥手作别。良久回首,犹见其伫立不去。初阳袖出一物,直往岛上飞去,留语道:“我今无长物,以此回赠,若有祸患,或可少敌。”
此物飞至蒙文斌前,轻轻落入其掌中,居然是一枚花簪,驱动之法附于一缕丝帛。蒙氏感念,欲要回谢,沧海辽阔只影全无,更向何处寻觅,只得珍藏而归。
又行几日,海中岛礁之属更见繁多,十之八九皆是拥仄窄小,无淡水之源少草木之生,难以据守。初阳此时方知蒙氏所言驻守之重,若是无铁峙诸岛以为补给暂居之地,南海渔民焉能远行至此?
人立此间,方知何为一碧万顷,方知何为沧海一粟,水波澹澹,波涌不休。入夜,仰望星空,更见繁星万点,闪烁无边,方知何为可望而不可及。人于此境,所感若非是卑微臣服之心便起奋起比肩之情,不因其能而易,只缘其心而异。
“我今欲上云天揽月追星,而欲下沧海逐浪戏波,英娘、小狐若何?”初阳兴之所至,出言不凡。
“当与君同。”英娘一言定论,铿然有声。
“附骥尾而行千里,攀鸿翮而翔四方,我亦步亦趋,当随姊姊而行。”小狐亦不甘人后,咬文嚼字倒也颇有文采。
三者心意一同,对视一笑,豪情胜天。风卷衣倨,飘然若举。心之所往,虽苦犹乐。
一路行来颇为顺遂,偶见风浪也未为难事,初阳等人颇为庆幸。却怎料海雾须臾便至,霎时便笼盖四方,欲要寻一落脚礁石都不可得。
初阳无耐正要起风力驱迷雾,不知何处却依稀传来众人高声祷告之声:妈祖娘娘慈悲,妈祖娘娘慈悲。其音各不相同,然异口同声之势叫人瞠目。数十声后,空中有若明灯冉冉而起,指引前行之途。
雾幕为托举,光路为导引,初阳轻身如烟而上云霄,却见有一雍容闲雅女子手举明珠,广袖高髻,舒眉浅笑,微微斜立云间有如倾听状。而珠光所到之处,浓雾尽皆退散,海中行船小心翼翼以之为导向依次避入环形岛礁中。
见初阳到来,女子也不以为意,远眺四处倾听良久,待得无一处再有异动方才将宝珠收起,转而开言道:“神州几时有璞玉如你?确为难得。”
“清灵山门下江初阳并郭英娘叩见妈祖娘娘。”初阳与英娘适才不敢搅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