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真人想是于京都出入多次,已是十分熟稔,于是指点徒弟看那城门的正楼、箭楼、闸楼如何布局;看敌台、垛墙、女墙和垛口的搭配。且不说初阳,便是向来稳重的海倾波也不禁啧啧称奇,引为杰作。
进入京都,初阳更是被其间的富庶繁华所倾倒,街上往来行人神态温和、商家言谈有礼、南来北往的人群中夹杂着许多远来胡商。更有些胡人身着儒士服神态如常地与人交谈,可见今日神州之不拘一格唯才是举的广阔胸襟。
本来兴致正好,只是当几个苇原儒生路过时,初阳微微地皱了皱眉。清泉真人瞥见不由一乐,挑眉示意海倾波上前解说。
海倾波也抿着嘴笑了笑,低声对初阳说道:“方才那是济罗人,非是苇原人,师妹何必介怀?就算是苇原人又能如何,若是我神州能世世昌盛代有英才,又何惧其狼子野心?”
初阳转头对自家大师兄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无芥蒂,便拥着小狐往集市深处行去了。
想是时近仲秋节,集市上干鲜果类、时令盆花应有尽有,集市中人人为之驻足,待离去时也鲜少有空手者;月团果饼各个巧名异状,但肆前人头攒动便可知生意如何了,更有甚者一饼能值数百钱,叫人咋舌,却也不乏问津者。
除此之外,京都吃食摊处处可见:妃子饼皮薄馅足咸甜酥软,馓子金黄可口脆生生的好不诱人,各种面食花样百出有馍馍、扯面臊子面等等,葫芦头软绵滑韧肉嫩汤鲜,好不叫人口舌生津。
师徒三人饶有兴致地寻了一处坐下,随意点了羊羹四碗,听着耳边那迥异江南的京都腔调,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待得羊羹上桌,初阳不免又是一惊。小盆般的瓷碗,小山般的碎馍羊肉配上鲜绿的芫荽焦香的秦椒和鲜美的汤底,怎不叫她又喜又忧?喜的是美食当前,忧的是食量不足恐难尽兴。
江南吃食多以精致取胜数量极少,北地吃食却是粗犷大气原味不失。初阳默默地看看了大快朵颐的师父师兄,再看了看一扫而空犹自垂涎三尺的小狐,最后摸了摸自家不争气的胃腹,只得含泪将半碗羊羹分与小狐,以免过饮暴食。
饱食结账离去,也不知是腹中那碗羊羹的作用,还是为身边那纷杂的秦腔京音感染,初阳居然有种渐渐融入其中的感觉。神州盛世,京都宏伟,却不会给任何人以游子羁客之感,只会让人想要亲近它了解它。
大雁塔中经卷累牍可知佛学远来之艰辛,玄奘法师求法之坚韧。学士院中饱学之儒纷至沓来,佳句名篇广传神州蜚声海外,可知一国文风鼎盛。
泾渭分明更是闻名天下的关中奇景之一,初阳闻名已久如何肯轻易错过。泾河和渭河在京都北郊交汇,然因渭水清泾水浊,而致清水浊水同流一河互不相融界限分明。小狐立于岸边,眼中满是讶异疑惑,狐爪伸缩不定似乎想要一探真假。
海倾波向来儒雅不易为外事所动,初见此景也有些感概:“泾河渭河本质其一,却有清浊之分而又在此汇集显现。由此而想见天下人是为天下人,但人品的清浊就如这河水般分明,处事之优劣也如这河水般不同。”
初阳对师兄之言亦是十分赞同,点头间却见清泉真人神色中略有不同之意,于是挽住他的胳膊问道:“师父似有异议,不如为劣徒如我稍作讲解?”海倾波闻言也就势做洗耳恭听状。
看着作怪的小徒弟,清泉真人笑道:“初阳入世多次,犹是这般爱娇,怎能叫人放心?”
“方才你们所言也非是谬误,然总是只着眼在眼前景象,多有局限。且让我们沿河流而下放眼望去,远处那泾河渭河终为一河,清流浊流终是一体,又不知初阳和倾波以为如何呢?”清泉真人眼光由近及远,终究停留在那不可及的远方。
见初阳和倾波各自低头沉思,清泉真人又回身望向河流来处,继续说道:“若是合流是果,那回望流水始处可是因?可是何为来处何又为终处,谁人可轻易断言?水流如此,人心何尝非是?不以其言废其人,不以其人废其言,准则在心,自可衡量。”
师徒三人望着这滔滔河流,各有感触在心中,初阳似懂非懂却将这许多话牢记在心间。正沉吟无语时,突然有一渔翁凭舟高歌而过,其辞甚有深意:
一叶舟轻,单桨独行。水天阔、云淡波平。鹰击长空,鱼戏浅汀。管甚灞河冷,泾河浊,渭河清?
黄尘似雾,青山如屏。凭谁寄、昔日子陵。懒慵随意,千载留名。看那旧朝亡,前朝醉,今朝醒。
歌声未尽,岸上众人抬眼寻找渔翁踪迹,却见小舟在河中弯道处失去踪迹。清泉真人不由对空朗声道:“江河随风逝,湖海任雨行。钓叟既然至此,何不出来一见?”
“剑灵盛会自有相见之时,你且用心教导徒儿,我且放舟大河之中,何须拘泥一时?”远远传来的正是渔翁之答。
也知此人素来如飘萍不定,清泉真人笑笑摇头作罢。初阳不免有些好奇:“钓叟何许人也,师父似乎待他十分客气?”
“钓叟,名姓湮灭不知,年岁无从考证。其人一舟一竿遍游神州水脉,江河便是他家巷陌,湖海也如他家庭院。数年前,为师与其有一面之缘,印证一番各有所得,倒也可算是故友。”
“想来此位前辈必然擅长水系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