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交子时刻的来临,辞岁迎新之氛围达到顶点。入目皆是笑脸盈盈,入耳俱是爆竹盈沸,非独郭家,处处如此家家一同。遥而想知,余杭、京都、金城、吉州等地习俗或有不同,喜好或有不同,但此时此刻此景此情必是神州同庆海内同贺。
人分南北,水有清浊,但人烟聚集便可成村成寨成城成国,而水流汇集亦可成溪成河成湖成海。人海茫茫漫无边际,虽有个人差异却也包之容之;水流浩浩横无际涯,虽有水源差异却也处之任之。
人不能遗世而独立,水不能弃流而独存。天下兴亡人同悲喜,洋流丰涸水共依存,由此而知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所言非虚,而世间之人或是懵然无知或是心如明镜皆是自觉不自觉地依此道而行之。
初阳本就感染迎春之喜而心神舒畅,此时有得更是念头通达,紫府世界也躬逢盛时随之而变。水之气息蛰伏已久暗流不定,一朝得变化之理,更是翻腾而出。只见水汽冉冉而上聚集成云,积云化雨沥沥而下,缠缠绵绵久久不散,欲要将紫府世界荒芜之感洗涤一清。
内外交感,内里如此,外界焉能无所动?只见明月光华一时大显,明如白昼视物无碍,中又有灵气轻雾如纱袅绕而出,化作晶莹凤鸟一只上下飞舞盘旋不止,有睥睨天下之姿有远离尘嚣之想。神州见者莫不以为祥瑞之兆,更有甚者跪拜祷告若有所求。
约莫半柱香后此凤俯首若有所待,无人能知其所想唯有随之静候。而不多时滁州上空居然又有一云凤翩翩而起,与之相对而舞。朗朗明月下,月华之凤与云晕之凤更是相得益彰,愈显其族高洁不群。
双凤翱翔九天之上,神态亲昵身姿悠然,引得无数人翘首相望而不自知。忽而听得一声清啸,空中何曾再有凤鸟,只化作点点水息散入凡尘,如丝如针非雨非雾,浸润神州滋养万物,更添一层新春的喜气。
雨丝纷纷于内,水息悄悄于外,紫府世界一扫残败颓丧之势,有焕然一新之态。只见处处水脉缓缓重现各自循道而流,而水脉如血脉纵横,润泽天地以养生息。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生机正在暗中萌发,有朝一日必能惊艳而出。
初阳沉浸在这一方水世界中舒展自若,待得云销雨霁缓缓而起,只见郭家上下俱是沉睡不醒,唯有英娘小狐在一侧各自用功,而一狐一鬼目中神采更胜往昔必有所得。初阳转念将神识弥漫而出,探知远近人家俱为灵气所夺,纷纷入梦悄然无声方才安心。
次日醒来人人瞠目结舌:郭母尚未痊愈的双目经此一遭已是炯炯有神,子兴未能落地的残腿经此一回竟然灵便无碍,而身形衰老的仆从也多有新生之态。非止如此,左近人家多有老者华发转乌、缺齿再生,叫人啧啧称奇,或谓之为凤画之功凤鸟之恩。
流言不断,郭家众人心中粗有眉目自是守口如瓶安然度日,只是即日起便不断有怪异之人出没邻里间,环伺探测,但见初阳修为不过筑基九层皆失望而去。而不日滁州官府亦有来人详加询,并许以重利,说是祥瑞之物献于今上必有重赏云云。虽不虞事有不密,但初阳心中怪异之感依旧环绕不去。
元宵佳节过后数日,随着一位白衣女子的现身,初阳终知心中不安因何而来,眼前之人可不正是于火焰山中消失无踪的雪姬?只是雪姬脸色颇为不佳,像是身怀有恙。
小狐一见来人便是愤怒不堪,作势欲扑且高声怒斥道:“你居然还敢前来,你还嫌当日将姊姊害得不惨么?”
初阳倒是平和许多,只是定定望着雪姬道:“数年未见,不知今日前来又有何事?”英娘却转身将家人劝入房中,以免错手。
雪姬见众人戒备,眼中一分歉疚九分神伤,却依然抿着嘴并不开言,只将合拢的双手缓缓张开,其上居然是与之相依相伴倚为雪之本源的雪女。
只见雪女紧闭双目一动不动,气息若有若无已是奄奄一息。雪姬却只是固执地捧着雪女并不肯开口相求。初阳想来应是唯恐自己不肯应承,只好出声问道:“可是要我相救与她?”
“你可肯相救与她?”雪姬低头哀伤地盯着雪女缓缓说道,“若是不肯,我也无话可说。”
“我为何要相救与她?你又怎知我会相救与她?”初阳见其犹是强项不肯稍作低头,心中也不免有些怨气,“火焰山中若不是你惑于苇原黄粱美梦,怎会反手将我置于死地?”
“当年你能心伤原姬之殇,今日你便不会置雪女而不顾。”雪姬见初阳强硬反而定了定心神,冷静镇定如初,“除夕夜双凤和鸣之事必是你所为,其中悯人之情依旧,其中生机勃发依然。”
提及原姬初阳心中黯然,那执意入魔不肯回头的女子,那误以为舍身为国的女儿身,身在神宫日日受神官蛊惑如何能自拔?雪姬又怎能丝毫不染?心中一软,初阳缓了缓语气问道:“当日我坠入深渊,梅之华心魔深种不能而脱终致为祸师门,却不知你与心魅何往?”
“我醒来之时心魅渺然无踪,梅之华气息已无,实是不知。而心魅诱发之魔根蠢蠢欲动难于自控,若不是雪女以自身为引将其封印,只怕我早已癫疯入魔。”说到此处雪姬面容哀恸,清泪两行不能稍停,“苇原常道雪女无情,却怎知天下无一物可以无情,你我如此,雪女亦同。”
初阳与小狐英娘相伴情深,怎能不知雪姬此时心情?听到此处,心中更是软上几分,不觉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