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便是五经博士校书之所,项郎中若是有兴趣,也可以来此校书治典,当然,纸笔任取。”
蔡邕领着项明来到一处静谧的三层小楼,周围尽是方露春芽的花草树木,环境清幽,他轻声推开小楼楼门,只见下层有数个小屋,里面案榻整齐,屋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楼内只有两三名埋头工作的五经博士,听到蔡邕的推门声,也没有抬头,专心执笔,在灰褐色的纸上奋笔疾书。
蔡邕之所以有此言,是因为颂风阁文士按月供奉纸墨,多者,需要众文士自掏腰包。
本来正常月俸足够颂风阁文士书写,他们并不需要书写太多东西,当灵感来了,一蹴而就便可。
可项明不同,他埋头练字一个冬天,纸墨钱便花了不少,如此轶闻在颂风阁也是随处可知,就连蔡邕都知道了此事。
项明打了个哈哈,他倒是不怎么心疼花销,毕竟他身后有着江东四大世家的百年积蓄,就算挥金如土,也足够支持数年。
蔡邕嘴上说着,脚步却没有停止,带着项明有过小楼中层,登上小楼上层。
这一层并非是他修史之所,却是历代东观郎办公休憩之地,居高临下,可俯瞰整个东观,雕栏精美,仅次于皇宫。
颂风三阁虽然造型宏伟,而其为吟诗作赋之地,大气磅礴的同时却少了几分文人特有的雅致淡然,而这些在此小楼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蔡翁当真好雅致,如此美景闲情,怕是当朝陛下,也要羡慕不已。”
项明不知不觉中更改了对蔡邕的称呼,这样听起来更加亲近,不单单是因为蔡琰而有意接近,而是项明自觉两人关系到达了这种程度。
果然,蔡邕听到项明称呼,露出笑容,道:
“早就觉得官职相称有些疏忽,项郎中如此称谓令老夫甚是欣喜。”
“明本是晚辈,蔡翁叫明乾元便是。”
项明听出了蔡邕言语间的疑问,同样笑道。
蔡邕回身拿出一陶制小壶,倒出热水,沏上一壶茶,行动之间的淡然闲逸,已经全然没有将项明当做外人的意思。
“蔡翁何须如此?沏茶之事便交给下人便是。”
项明几次想接过蔡邕手中水壶,却被对方阻止,于是出言问道。
蔡邕坐在项明对面,抬手端起茶杯,静静看着茶叶在水中缓缓旋转,缓缓答道:
“东观之中,没有下人。更何况,会泡茶,才能懂得品茶,人间百味,尽在茶中。”
蔡邕说得云里雾里,项明不解,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赞道:
“好茶,比之日前与蔡翁在茶肆所饮香上不止一筹!”
蔡邕不置可否,轻品一口,放下手中茶杯,淡淡道:
“茶肆之茶,乃早春之新茶,配以北邙之春泉水沏之,茶味甘甜。老夫之茶,是自东市买来的粗茶,取井水沏之,同茶肆的茶相去甚远。”
项明面露尴尬,不想蔡邕竟如此耿直地拆穿自己。
他不懂茗茶,在他口中,茶味多是大同小异,他之前在蔡邕面前表现得茗茶,不过是学着其他人,做个样子罢了。
再好的茶,入了项明之口,无异于暴殄天物。
蔡邕却全然不顾项明尴尬,哈哈大笑。
“初见乾元,便觉你血气方刚,才华横溢,只是……”
蔡邕有意地停顿一下。
项明猛然抬头,不知不觉,自己已然被老人注意很久,他很好奇,自己在蔡邕眼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乾元啊,你的心……不静。”
蔡邕一言,如石破天惊,直击项明内心。
“请蔡翁教明。”
项明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
蔡邕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想要指点自己,他虽然拥有最为广博的见识,单论智慧与阅历却远远不及蔡邕,听听长者的意见。
“少年郎,锐意进取,意气风发,原本是好事,可乾元你的身份太过特殊,虽然你刻意压制着自己的冲劲,但在老夫看来,还是过于明显,有些操之过急了。”
蔡邕对项明的礼貌报以微笑,但说的话却还是如同尖刀一般刺入项明的内心。
“老夫都可以看出,何况掌控朝堂的陛下?实话实说,陛下曾因你之事单独找过老夫,虽然没有对你不利的言辞,却充斥着防备。”
蔡邕的话令项明脊背有些发凉,虽然他不怕刘宏,但这种计划被对方看穿的感觉绝对不好。
不,刘宏并没有看出自己意欲何为,但自己最近的表现还是有些操之过急,引起了刘宏的防备乃至怀疑。
现在想来,自己蛰伏数月,突然入北邙猎得硕虎,又跟随春猎猎杀巨罴,更是提出进入东观,这一系列行动看似正常,但结合自己的身份,无疑会使得刘宏相当怀疑自己的动机。
“明,受教了。”
项明原本就打算在东观读书,此时更是坚定了蛰伏东观的想法,一些其他的打算,都暂时抛到脑后。
蔡邕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看到项明的眼神,便知对方将自己所言听了进去并加以反省,对方本就是天资聪颖之辈,自己点出问题所在已经足够,没有必要帮他深入分析。
想到这里,蔡邕笑道:
“好了,你能够明白便好,如今你已经入得东观,记住那处禁忌之地还有羽林把守,你不便踏入,此外除修史与你无关,东观你可随意走动,若是能上疏几折,谈论你的治国建议,可能会让陛下更快放下心中芥蒂。”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