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比创造更容易,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自前隋杨坚在长安称帝以来,卢氏府邸便几乎同时存在,至今已有数十年。而短短三两月的时间,这座在安仁坊占地颇大的宅院已遭受了两次重大打击,不过与上次只揍人未曾拆家相比,此次的卢氏府邸显然已处在了生死边缘。
放眼望去,废墟一片,尘土四起,惊叫声此起彼伏,家丁婢女惊恐交加,四散逃命,众纨绔带来的家将满当当地挤满了院子,意气风发地站在废墟面前,唠着方才谁出的力更多些诸如此类的狷语。
卢冠凄厉的惨嚎声不绝于耳,但在众纨绔听来,却不啻于最优美的乐章。
轰隆巨响,一面墙倒塌,灰头土脸的程处默忍不住连呸数下,丢掉了用来砸墙的榔头,叉腰狂笑道:“第二次打上门来,爽!”
卢冠的哀嚎更加响亮了。
老妻哭天抢地地伏在他身上,绝望无助。
事前爽快,事后空虚也算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拆了卢府,打断卢冠双腿,爽是爽了,但捅了如此大的篓子,总会有人后怕的。李思文面带忧色地道:“这下麻烦了……”
唐善识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哼道:“还是那句话,天子脚下,只要趁着理,捅破了天都没事。”
说着,还不忘损李思文几句:“瞧你这怂样儿!”
李思文恼羞成怒地辩解道:“谁怂了?我只是看着方才卢冠的模样不似作伪,怕其中有诈而已!”
众纨绔的脸色齐齐一僵,这才感觉后背有些凉嗖嗖的,长孙冲咽了口唾沫,艰难出声:“你是说,卢冠有可能不是幕后主使?”
李思文叹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众人齐齐看向方言。
这个怀疑方言早就有了,不过眼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便道:“怕个鸟,就算真有幕后主使,今天卢氏府邸被毁和卢冠断腿之仇也不会记挂在咱们身上。冤有头债有主,毕竟咱们只是一群热血少年,受了委屈就要发泄非常正常,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那是咱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孩子该考虑的么?”
这话说得极其不要脸,不过众纨绔颇为受用,总算是又嘻嘻哈哈起来,方言指着尉迟宝琳赞道:“宝琳,你府上的家将果然力大无穷,又深谙技击之道,嗖嗖两下,咔嚓咔嚓地就把卢冠的双腿拧断了,厉害!”
尉迟宝琳迷茫地挠了挠头:“哥哥,我听到你们要来这里时便匆忙赶来,根本就没来得及叫人呐……”
方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想了想,打了个哈哈道:“可能是我记错了。我看那家伙跟在你后面,还以为是你府上的。”
指了指程处默:“你府上的?”
程处默吼了一嗓子,程府家将们便嘻嘻哈哈地凑了过来。
“小公爷,何事?”
程处默沉默片刻,终是开口问道:“这老东西的双腿谁打断的?站出来,我家兄弟重重有赏!”
家将们齐齐摇头。
“小公爷,来的时候公爷特地交代了,打砸可以,不许伤人。”
程处默脸色登时难看不已,望向方言的眼神里惊怒交加。
方言将颤抖的手悄悄缩回衣袖,强自镇定地指了指长孙冲,长孙冲知道兹事体大,忙有样学样,召集随行而来的家将一问,却也是近乎同样的回答。
这次不用方言指了,李思文、唐善识等人自发去询问,回来时,脸色阴沉地几乎要滴出水来。
“又被耍了……”方言握紧了拳头。
卢冠今日遭了灾是不假,姑且不论真相,毕竟凶手柴保出自卢冠府邸,若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所为,以李二对卢氏的敌视,高举轻放是必然的。但若是被人摆了一道,那便是丢了大面子,传了出去,众纨绔的脸还往哪儿搁?这是万万不能忍的。
“去请大夫!”
吼了一嗓子,众纨绔烦躁地离去。
回到王家村,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找唐衣,不过随行的唐善识却是笑道:“三姐如今还在长安,此时约摸着也听说你放出来的消息,最多明日,你们就能卿卿我我了。”
这是作为弟弟该说的话么?方言面红耳赤地将他的头发揉成鸟窝后扬长而去。
甚么是主心骨?可能就如同此刻的方言一般。整座王家村瞬间便恢复了活力,连向来趴在村口混吃等死的老黄狗都呲着大板牙一直撒欢,精力旺盛得如同壮年。村口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放眼望去,老村正、王二牛、王俊的身影赫然在列,而在众村民前方,一个火盆烧得正旺。
瞧见方言打马而来,老村正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指了指火盆,抚须笑道:“侯爷,还请跨过火盆去去晦气才是。”
受了牢狱之灾回家跨火盆的行为自古都有,方言坦然受之,便有妇人持着扫帚上来朝身上拍来打去。
王文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嬉笑道:“先生,你再不回来,我们的功课就全忘啦!”
王文德也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是哩,子曰,温故知新,旧知识我们已然铭记于心,新知识却许久没学到呢。”
方言面露愧疚之色,自从入了长安城,琐事随身,从不曾断绝,而自己也从一介白衣摇身一变,成为帝国最年轻的侯爷。谈不上走马章台管弦逐,但最初的初衷却是全然忘到了爪哇国,本想着从东海回来就一身扑到伟大的教书事业当中去,谁曾想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而那双在背后搅动风云的黑手还没抓到,心思总是不宁的。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