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铁柱轻轻摇头,费力的向甘氏翻开手掌。
甘氏慌忙将他的手握住。
秦铁柱闭上眼歇了口气,抓着甘氏的手,颤抖着一点一点的往李氏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边移,碰着李氏的手才停下来。
“兰丫儿,”秦铁柱唤了一声李氏的乳名,就像他俩小时候的那样。
李氏放声大哭。
几十年都没再听到秦铁柱这样唤过她,这时听见,就像有把刀子在剜她的心肝。
秦铁柱咽口口水,叹口气。慢慢的将甘氏的手塞到李氏的手里。
再唤了一声“兰丫儿”,秦铁柱说不出太多的话来。
李氏却是拼命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你放心……放心。”
秦铁柱松口气,轻轻点头,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握着甘氏的手陡然一松。
屋里的人放声大哭。
凤翎亦是跪地痛哭。
爷爷!
前世的爷爷在进京途中,不小心坠落山下摔伤。不治而亡;这世,她还在想着要如何提醒爷爷避免摔伤躲过一劫,爷爷却己经因她而亡。
爷爷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的还是尽力去保护娘!拼着最后一口气,他将娘托附给奶奶。
这样的爷爷,怎能不让她痛彻心肺?
下葬这天。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打在送葬的人的身上、脸上,将众人脸上的泪一尽掩去。
没有眼泪。秦铁柱的葬礼就显得更加沉重而悲哀。
李氏晕倒几回,最后不得己由秦乐文背着送完秦铁柱最后一程。
葬礼过后第二天,浅云和秦乐文跟着洛十一进京。
家里似乎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秦铁柱瞪眼怒骂秦乐文,举着扫把满院子追着秦乐文跑,一边跑。一边还扯着嗓子喊,“臭小子。你跑,你敢跑,再跑……”
落在秦乐文身上的扫把声却远不如他吼得响亮。
秦守文亦握着鸡蛋掩面而泣。
爷爷总是笑着将手里的半个鸡蛋拨进他的碗里,再摸摸他的头,“快吃,吃了好去读书。”
……
所有的这一切,仿佛都在昨日。
李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脊背都佝偻起来。这些年,秦铁柱面上凶,却将她保护得太好,没让她操一点儿心思,偶尔的拌嘴,也是床头吵床尾合,从不曾到隔夜。
甘氏和凤翎没有告诉她真相,只说秦铁柱是无妄之灾。
她搞不明白,老天怎么会那么不公平,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无妄之灾?
老天没眼,真的没眼!
没了秦铁柱,李氏的心变得空落一片,除了整日守着床头落泪,她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想。
甘氏靠在凤翎的肩头,声音疲软而无力,“凤丫,你说,冯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恩?人的性命,难道不比那些东西来得重要?我爹又为什么要留下那些东西?”
凤翎无法回答。
娘会认出冯先生,她想想也能明白。冯先生的鞋一向出自甘氏之手,甘氏的针法又与别不同。
那鞋面上针脚形成的倒衔草纹,娘总拿来自嘲,一心想改也没能改掉;还有看了十几年的颀长身形,那双智慧灵动的双眼,娘又怎会认不出来?
那日之后,南山书院着了一场大火,冯先生和冯伦冯娟不知所踪。
兰先生也不告而别。
凤翎从没想过,她的重生,会带给曾经深爱的人这种悲剧收场。
是啊,外公为什么要留下这些东西?
她也问自己。
“凤丫。”甘氏唤了她一声,在她的身边坐直身子,含着泪眼看她。
“咱们进京。”
“什么?”凤翎没听明白甘氏的意思。
“咱们要进京。”甘氏又说了一遍,声音沙哑却坚定。
凤翎叹口气。
她早猜到了娘的决定,前世的命运,如何能轻易改变?
甘氏握住她的手,眼中闪着毫不犹疑的光芒,“我想让,我想逃,老天不让;既然如此,咱们就去争,争回我们该得的东西!他如今的一切,该是我的,是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