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先生身量极高,凤翎很费力的将头仰到几乎要放平的时候,才能直视着冯先生的眼睛。
冯先生又退后了些,低头微眯着眼迎向她注视的目光。
几朵腊梅花徐徐飘落,一身素衫的冯先生看起来那么闲淡安详,犹如来人间踏玩的仙人,又似乎一个转身就能消失不见似的。
凤翎一时晃了神。
看着冯先生,前世今生,她有些分不清了。
“怎么,吓着了么?别怕,不妨事的。”
冯先生亲切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凤翎收敛心神,再次对上他如朗星一般,带着关切的双眼。
凤翎的心头跟着暖暖的,摇头笑道,“我没事,下次不敢再顽皮了,多谢冯先生。”
“没事就好。”冯先生点头,不再说话,仰脸去看身边的腊梅,唇边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凤翎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和微昂的下巴,在那一瞬间,她有些错觉,冯先生挺拔笔直的身躯这时看起来,怎么透着无力的孤单和悲凉?
前世的时候,她与冯先生虽然接触并不多,有时是远远的看上几眼,有时是问安打招呼,但是凤翎打心眼里很欣赏他的温文儒雅与从容淡定。这份与生俱来淡泊飘然的气质,是她那个自以为fēng_liú潇洒的爹怎么也比不上的。
对于冯先生,她其实一直都很好奇。
这样一个看上去就与众不同的人物,满腹学问,又正逢盛世,必当有一番作为,怎么就会安心住在秦家村这么个贫穷闭塞的小村子里?甘心当个教书先生来消耗时光?
他是那个渣爹的先生,这样算起来,他在秦家村里至少呆了十年。
还有冯先生的年龄,也一直是她好奇的地方。冯先生看上去和她那个爹不相上下,怎么就能成为渣爹的师傅?渣爹不会因此感到汗颜?
这样卓尔不凡的冯先生,连她都看着心动。真搞不懂,见过冯先生,渣爹为什么还会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大美男,玉树临风,英俊不凡?
最后她得出结论:世上真有种人,生就与众不同的厚脸皮!
大概是感受到凤翎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冯先生转脸冲她淡淡的笑,“凌寒独开,梅生就的傲骨,开得真好,是吧?”
“哦,”凤翎往枝头看了一眼,点头正想应声,就听得不远处的叫喊声,“爹,爹!”
凤翎转眸望去,不远处一前一后跑来两个孩子,前面的男孩素衫黑靴,后面的女孩红衣翠袄,两人一边跑边冲冯先生挥手。
冯先生笑着转身冲他俩招手,“你俩在磨蹭什么呢?”
走在前面的男孩大步快跑几步,话音才落,人就己经到了跟前。
“阿娟咯,这边看那边看的挪不动脚,这才耽搁了,爹爹,腊梅开得可好?”
凤翎的嘴角不自觉的漾起笑意:冯伦,重活一世,你可还认得我?
前世,就算后来再怎么迷恋赵翦瑜,她心里的某个角落里,总是留着一张带笑的脸。她总记得临别时,他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羞涩而坚定:“等我去寻你,阿凤。”
冯伦生性腼腆,凤翎知道,当初的这句话他是鼓足了多大勇气说的。她那时还懵懂无知,并没体会这句话的含意,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含着泪点头。
坐在离开秦家村的马车上,她一直不断的撩起帘子往后看,直到冯伦挺拔俊逸的身形变成远方的一个点,然后淡出了自己的视线,她才在模糊中感受到他的心意,心头疼得竟像是什么东西被人剜去了似的。
她放声大哭。
可前世的冯伦最终还是食言了。
别离以后,她再没见过冯伦,他没来京城找她。
几年后偶然间听说,翰林院曾有个冯大人,永乐八年的状元及第。
冯大人青年才俊,生得英俊不凡,皇上还有意招为郡马,本是大好的前程。可不知怎的,冯大人到任不过半年便辞官而去,从此不知所踪。
后来她知道,这位冯大人的名讳,便是冯伦。
这己经是她嫁为人妇之后的事情了。
赵翦瑜笑起来的神态与那时的冯伦有几分相似,也许是因为这种原因,她才对赵翦瑜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吧?
凤翎看着他怔怔的出神,那时他为什么食言?如果那时他来了,前世的一切是不是会有所变化?
发觉到凤翎盯着自己看,冯伦也歪着脑袋打量她,突然用力一拍自己的脑袋,一手指着凤翎惊叫,“啊,我想起来了,”
说到这里,冯伦蹙眉,似乎很努力的在想,却在答案呼之欲出时卡住,憋红了脸:“你是,是……,”
原本落后的冯娟这时终于慢吞吞的踱了过来,只往凤翎脸上瞟了一眼,便转脸给了冯伦一个大白眼,“瞧你这记性,还敢自吹什么过目不忘?这不就是秦守文的妹妹,凤丫么?常来书院送饭的,咱们见过几回,你不是还曾问我,”
冯娟一指搭在颊边,睨向凤翎,学着冯伦的语气,“那是谁家的姑娘长得恁般标致?跟着大唱你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听到冯娟的话,冯伦本来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却给她最后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表情变得有些扭泥,“我……我哪说过那样的话?”
“怎么没有?”冯娟性格温吞,说话不疾不缓的,可脸上却是一副不依不挠的表情,“不信去问秦守文,当时他刚好经过,说是他幺妹。你还拉着人家,死乞白赖的说让介绍给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