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汝阳的路上,郭氏的心情显然比来时好得多。随着马车的颠簸,她的目光总会偶然跳跃到对面坐着的箫蓉脸上,似乎还带着某种期待与雀跃。然而再掠到凤翎脸上的时候,就带上了些许讥讽。
与往日的那种连多看一眼都觉多余的厌恶又不尽相同。
凤翎心里直打鼓。
往日,只要与箫云一道,汝阳候时常爆发出爽朗的大笑,而此时车外却静得蹊跷。除了马蹄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凤翎忽然想起,箫云曾说起汝阳候心情欠佳,她一直忘了问,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凤翎心头便有些惴惴,暗自去揣测她不在别府的这段时间,这家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与她,与箫云,有没有关系?
她再看一眼郭氏:大石不去,心下难安。
箫蓉则一直将头斜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
她保持这个姿式己经很久了,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轻轻抖动,表示她并没有睡着。
眼虽闭着,反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凤翎将手轻放在箫蓉交握于身前的手上,问,“阿蓉,很累么?”
箫蓉坐直身子,仍是稍向后仰着靠在车壁上,抽出右手来在凤翎的手臂上轻拍,冲她温柔地笑笑,摇头,“还好,只有些乏。”
一听这话,对面的郭氏立即向前微倾了身子,伸掌探箫蓉的额。关切地问,“怎么着了,这才出京城呢?要不要让候爷停下来歇歇再走?你的身子可要紧。”
箫蓉的脸往一边微侧,躲开郭氏的手,淡淡地答,“不碍事的,母亲。”
郭氏有些尴尬的缩回手去,掠一眼凤翎。轻叹,“你这孩子,从小跟在母亲身边,怎么的就生分成这样呢?不管旁人怎么编排,我待你比待阿荞小心啊!这么多年的情份,怎么说淡就淡了呢?”
“母亲多心了,我真的无碍。”
箫蓉的声音平淡无波,似乎听不出郭氏话里的抱怨,也没有安慰示好的意思。
郭氏眼中有些涩然。握紧身边箫荞的手,声音一冷,“也好。总之如今。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要保重才是,也省得候爷日夜不安。”
箫蓉不答话。
箫荞却是瞪大眼睛,微嘟了嘴,道,“我知道,姐姐一定是没睡好吧?我也是。我就想不通。娘娘是怎么想的!面儿上是喜欢姐姐,好吃的好玩儿的赐一堆有什么用?咱们又不缺那个,可是……”
“阿荞!不得胡说!”箫荞的话未说完,便被郭氏的一声厉喝打断。
箫荞的眼中便浮上些雾气,手在身前轻绞。声音低了几分,却愈发委屈。“我不是对娘娘不敬,只是想不通。宫门一入深似海,我舍不得姐姐。”
虽然早有所觉,箫荞此话一出,凤翎还是心头微惊。
不管嘴上怎么说,箫蓉终究还是放不下洛十一啊!
郭氏瞪她一眼,“那也不能胡说,给人听见,还不得治咱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母亲,阿荞还小,你莫怪她。”
箫蓉却是绽开一个和如春风的笑意,自凤翎手中抽掌出来,弓身过去拍拍箫荞的手,道,“傻丫头,汝阳离京不远,你要舍不得,常来瞧姐姐就是。”
箫荞来不及答,郭氏己经伸臂过去,轻拍她的肩头,宠溺的笑,“姐姐这话说的才是理儿,真是傻丫头!再怎么感情好,小姐们总是要出阁的,还能在家里一辈子?你姐姐这般年纪,还能嫁给太子,那是咱们几辈子休来的福气,娘娘多大的恩赐!”
“什么福气,恩赐!”箫荞嘟嘴哼一声,“旁的人三妻四妾也就几人,太子是要当皇帝的,将来,那三宫六院……”
郭氏慌忙捂她的嘴,“嘘”一声,“还敢说,越说越没谱儿了!那是你能乱说的?给人听见还得了!”
箫荞伸手掰开郭氏的手,负气地道,“娘,你老拦我做什么,我又没外边说去!”
拉住郭氏的手,箫荞转而向箫蓉,很认真地道,“姐姐,你莫怕。我想好了,爹爹最疼你,凭他谁来做说客,咱们都必然不能应的。爹爹不是说了么,咱们就是不要什么汝阳候,也一样活得自在,我觉得这话在理儿!”
“阿荞!”郭氏又在一旁打她的手。
“您别拉我,娘,我早想说了,”箫荞挣扎开郭氏的手,又向箫蓉道,“姐姐,爹爹不是说过么,咱们箫家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重情重义,不得娶妾纳小。那咱们箫家的女人还不得一样啊?我就想象嫂嫂这样,一辈子和哥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多好。是吧,嫂嫂?”
凤翎笑着应了声“是。”
“瞎应什么?”郭氏瞪她一眼,“阿荞不懂事,你也不懂么?”
“娘才不懂!”
箫荞大约是憋了好几天没机会说话,这会子也顾不得郭氏的脸色黑如锅底,憋红了小脸,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个痛快。
“我想姐姐也能这样,咱们都和嫂嫂一样,幸福美好的一辈子!姐姐吃了那么多苦,就该幸福一辈子的。”
“咱们又不是没享过富贵的人,也没那么大的心,就这样很好,还要那泼天的富贵做什么用?”
“按说,太子是不错,人风趣,皮相也好。要单娶姐姐也罢了,我开开心心地唤他一声姐夫。可在姐姐之前,不还有太子妃么?往后,在姐姐之后,还不知有什么呢,那叫我怎么放心呢?凭什么姐姐要受这委屈?”
郭氏急得在一旁掐她的手,“死丫头。还不停嘴!要杀头的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