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嘿嘿笑了,吞口酸水,道:“我只是听说过,从来没吃过。”
看着他那馋样,我呵呵笑道:“没那么讲究吧?徐兄随便点两样就是。”
徐庶看我也确实不是会点菜的样子,便不客气,随口点了几样菜,名字古怪,也没听明白。又单为阿西要了一陶碗狗巾羹麦饭做主食,给我要的是牛白羹。
汉时的羹,就是肉汤,所谓肉有汁曰羹。羹也有不同品种,如大羹、白羹、苦羹等。大羹是只放肉不加佐料的纯肉汤,白羹是加米屑,苦羹加苦茶。我的牛白羹就是白羹的一种,用料是牛肉。阿西这碗狗巾羹则是加葵菜的,并且附加一碗麦饭,大致相当于现在的狗肉汤泡饭。
我问徐庶要什么主食,他微笑道:“有菜足矣!”
等菜上来我一看,差点呕吐。除了我的一盘炙牛肉串还算比较正常外,剩下的全是各类奇怪的熟菜,诸如蒸鳅、牛濯胃、炮豚、咸鸡脯之属,样子实在是不中看。他吃得兴高采烈,满嘴冒油,我瞧得馋虫乱动,口涎暗吞。虽然如此,我也不敢胡乱尝试,还是老老实实拿着自己的两歧铁簇吃自己的牛肉。
徐庶点了些酒,同时还有解酒用的甘柘浆,而且不许阿西喝。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整,尤其在被我任命为镇军大将军府的军师之后,徐庶已经基本上从安陵战败那种低落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做事也更加细密。虽然回到襄阳这第二故乡,他也是非常愉快的,但处事还是比较谨慎。
我们俩一边喝着酒,吃着肉,一边以看阿西撅着嘴吃汤泡饭为乐。
忽听旁边有人高声吟道:“静寄东轩,秋醪独抚。有酒有酒,闲饮东窗。”吟罢哈哈大笑,笑声刺耳,颇为难听。
另一人笑道:“虽然佳句,惜乎太短。”
前一人道:“那么公良来上一首?”
又一人笑斥道:“仲宣明知歌赋非公良所长,偏要戏弄。”大家都能听出来,这话明着指斥仲宣,实际乃是激将。
那公良果然受激不过,道:“也未可知。”
仲宣笑道:“公悌素有知人之鉴,言无不中,议不虚发,公良难道居然不服么?”
公良哼了一声,拍拍案几,大叫道:“左娘子,借你的琴用用。”
内室里一个女子惊喜道:“公良先生要抚琴?马上就来。”
公良兄道:“今日多喝了几杯,就献献丑吧。”
余人大笑,连声称好。
我看将过去,只见东窗下一个长案,坐着三人,皆是帻巾裹发,方领青衿的文人。
不一会儿那颇有姿色的年轻老板娘取来瑶琴,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
公良调了调音,铮铮声起,奏弹起清雅之乐。他想了一会儿,唱道:“瑶浆密勺,满一杯了。挫糟冻饮,要清凉些。华酌既陈,有琼液矣。娱酒不废,沉日夜哦。狂饮尽欢,乐趣多乎?美人既醉,朱颜酡呀!”
一曲唱罢,余音绕梁,氤氲不绝。
过了好久,不知谁先开头,酒馆中骤然爆发出如雷的喝彩声:“杜先生真是好歌好曲啊!”中间夹着那女老板的娇俏笑声。
公悌道:“为曲既捷,音声殊妙。正所谓川为净其波,鸟亦罢其鸣!得闻老杜此等良词美曲,夫复何求?傅某从此不敢乱言了,哈哈。”
仲宣发出一阵啊呜啊呜的欢笑声,如同驴鸣,分外嘈杂难听。
公悌微笑道:“……嗯,仲宣竟然乐得恢复本性,难得难得。”
仲宣嘿的一声,顿时沉默不言。
徐庶低声道:“我曾和飞兄提到的那三十五人,其中的王粲、杜夔、傅巽。”
哦,原来是他们。
徐庶在路上,就陆续向我详细介绍那襄阳一些人才的性情特色。荆州十年大治,实为乱世异数,全国各地的士人名流纷来投奔侨居,其中名闻全国的国家级宝贝便有三十余人,王粲、杜夔、傅巽亦在其中。三人各有所长,王粲字仲宣,善文学;杜夔字公良,精音乐;傅巽字公悌,能知人。都是当今襄阳文化圈里的名士。
仔细打量,傅、杜二人身材高大,大约都是三十余岁的年纪,瘦弱的王粲却似乎要年轻得多。
这时,忽然酒店外有人说道:“公良先生既在,想必仲宣先生也当同案而饮了?”
公良哈哈乐道:“当然当然,外面是仲景先生吧?进来进来,一起饮一杯。”
仲宣脸色一沉,恶声道:“这人怎么阴魂不散了。”
公悌笑道:“被你的驴叫引来的。”
一人自外面进来,大约五十来岁年纪,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
徐庶低声微笑道:“又是一个,神医张机。”
哦?我盯着那平凡的老头,心想:“这就是池早那家伙说的,名列扁鹊、华佗之前,倍受后世医学界推崇的古医大家张仲景?”
公良和公悌都急忙起身招呼,那人点一点头,道:“原来公悌先生也在。”走到王粲跟前,问道:“仲宣先生,曾服药否?”
王粲翻翻白眼:“服了。”
张机摇摇头:“我在外面听你笑声,就知道你并未服用。唉,你何必轻视自己的生命呢?”
王粲又送了他一个白眼,道:“生死自有天定,我等又何必妄想以人力挽回呢?张先生好意,仲宣心领了!纵然只能活到四旬,那也无可奈何。哦,三日前行路匆忙,受了先生的五石汤,未及答谢,这里有菲薄谢仪,今日正好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