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酸绵着,叫嚣着疲惫,阿敏的心却砰砰乱跳着,一刻不得平静。
阿敏悄悄地一点、一点挪动身体,直到脱出那个温暖的怀抱。她适应着黑暗,微侧了头,试图努力将那个模糊的轮廓瞧的更清楚些。
这张脸,这个人,熟悉又陌生,阿敏怎么也没法将记忆中的那些小方块儿与他系在一起。
那些枯涩的文字啊,记录了几分真实,又有多少虚空篡伪,
两年多了,阿敏多少知道了些胤禛与兄弟间的事情。他会说兄弟相亲,皇父乐见,虽与大多兄弟交浅言薄,也只因自己性子孤癖清冷的缘故,大家却都清楚。故来往时虽多是些虚应故事,各家兄弟的关系却都尚好。八弟、九弟是因了府邸相临,平日走动的才多一些。
他会说已之长在不苟、在严谨,却不够圆通机敏,言厉行激,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或许能称之为“毛病”的执着,这辈子怕都改不了了;
他会说自己武不如大哥,文不如三哥,五弟、七弟办起差来也是四平八稳;
他会说八弟的贤名原非虚应,他之长便是处事圆润,只惜缺了些锐利进取,行事周备之余再多些果决就更好了;
十三弟的性格底子最好,假以时日再历练多些,怕没哪个兄弟能超出他去;
太子真是*暴戾,有不臣逆天之心么?他极少提起太子;
从他的言语中,阿敏还能隐隐觉出胤禟也不仅只有做个富甲一方的皇商而已的志愿。有时候她也会自己没边的想想:当然了,自古官商一体,没权哪里来的钱?
阿敏能忆起他在听自己讲“极身无二虑,尽公不顾私”,那些经过后人揣摩加工,不知还存有多少真实的商君与秦孝公君臣相知故事时那忽闪发亮的眼神。
那时的他,连续几个夜晚都没有打断过自己的讲述,哪怕是那些因为自己记不太清,仅凭着三分印象信口胡编出的似是而非的道理和剧情。
他没有耻笑挑剔任何关于历史掌故的错失,就那么静静听着,只偶尔提示些可能是自己记错了的名字,那些都是历史上留下过真实名姓的风云人物。
这时候他心中的自己,是秦公,还是商君?
阿敏不敢也不想多问。
寂静的夜里,身畔悠绵均匀的呼吸清晰可辨,阿敏禁不住笑了起来。
是多久之前,这个人才说过有自己在身边时,他没法儿好好安歇的?是哪日的夜半,他吃吃笑着问“夙兴夜寐,靡有朝兮”?什么时候起,他不再似过去那般觉浅,酣眠时如婴儿般沉静香甜了?又是哪一次随口问他“我”和“爷”的自称于他有何不同意义后,便除却玩笑时,再听不到那个字了?
笑过后阿敏眼前却又泛起了迷茫茫的水雾。未来便如在这黑夜里看到的影子般模糊……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是浪费,不会后悔……只因我想要。你,可愿意?
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她脑中一片浆糊,生生抑着自己整晚三番五次想要跳起大吼的念头。
她想说——给不了全部,就不要这么感性好不好!!!
…………
清晨,胤禛披了衣,扯开衣领子,微侧着身体,趁着微亮的晨光打量前一晚“战斗”后留下的成果。
那些浅浅的暗褐色,斑斑点点四处散落着……瞧着镜中模糊的印记,胤禛有些怔恍。昨晚自己心底那丝模糊的疑感应该并不全都是错觉,阿敏确是……似有些失常。
“tuō_guāng光看的更清楚点儿嘛……”帷帐边伸出的脑袋吃吃笑着。“放心吧……贝勒爷衣冠楚楚,谁敢剥了您老的皮来瞧这些见不得人的东东?除非你自己脱了给人瞧!”
听到嘻哈调笑的声音,胤禛心头一松。该是这些日子她太得纵惯,得意忘形,才疯闹的愈发不知轻重了吧。
“哼!”胤禛轻哼一声,以示不满。
他一边取过床边的衣物穿戴,一边琢磨是不是真的该敛敛阿敏越发肆意的言行了。
这些日子胤禛一直在矛盾。阿敏逐渐展现出的带着她那个时代印记的种种奇思异行,不仅是二人间的亲昵与贴近的明证,也令胤禛一面在惊愕的同时一面又忍不住地想了解的更多些。
阿敏就象个正在成长着的小孩子,在新的世界中重新生发着生命。
她的话越来越多,她愈是不经意时讲出的话,愈能给胤禛带来更多的浮想。而那些漫无边际无心言出的点滴,若是他着意去问,阿敏必是不肯多说的。不谈未来种种,早是彼此的默契,除非是阿敏以为不会对未来产生什么影响的话题。
有好奇,也有纵容,胤禛小心翼翼地不愿打破阿敏滋长着的勃勃生气和对自己不带一丝保留的信任。于是,抛开言语中偶尔带来的新奇,阿敏的行为也越来越象是个被宠坏的孩童。
至少,在胤禛眼中当如是。又或许二人都在潜移默化中彼此同化着。
静了片晌。突又听到似愤然的声音。“恨死你了。”
胤禛扣着衣领的手并未因这声音停下。他想起昨晚上阿敏慕羡敬服的眼神,嘴角禁不住地勾起。这会儿不用回头,他也仿佛能瞧见阿敏紧咬碎牙微嘟小嘴的嗔睨模样。
最初被“恨”时的心惊,已随着阿敏频繁“恨意”的涌现,如今再引不起胤禛心内一丝半点儿的恐慌,取而代之为怡然自得的愉悦。
十次见面他总有七八回会招来阿敏的“恨”。输了棋会“恨”,输了嘴会“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