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安安……”
……
熟悉的,嘲讽的,不屑的,甚至尖锐的声音,不是嘶吼却透着力竭的歇斯底里,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往复,浓浓的不安与绝望弥散在夏安安的脑海中。
而后那声音陡然停下,静默了大概数秒之久。
“……你说过你还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阿姨,你难道忘记你自己是东帝国人,东帝国有你的亲人啊!”这是她自己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气喘。
眼前似乎因为自己声音的出现,光影闪烁间忽然展开了一卷画面,就像又老旧的放映机播放的黑白默片,整个画面都呈现出一种暗淡无光的烟灰色,没有色彩,但与黑白默片不同的是,此刻夏安安眼前的画面有声音,连最细碎的风声都一清二楚。
‘看’着眼前的画面,说是看其实夏安安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睁开眼睛,这一切都只存在于她的脑海中。
画面中的林响,熟悉却又陌生的模样,那头看起来十分不健康的棕色卷发长长了许多,乱蓬蓬的堆在肩头蔓延到腰部,额前浓密的刘海令她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更小了,那双夏安安所熟悉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淹没在刘海浓黑的阴影中,脸上是麻木的神情,整个人看起来都异常晦暗。
“呵呵,呵呵呵……”忽来的低浅笑声渗透在凛冽的风声里,乍一听竟让人背脊生寒,林响抬起头,对上夏安安的眼里尽是冷漠与凉薄,“亲人?”像是听到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林响扯开嘴角,止不住的笑。
仰头去望灰暗的天空,良久,林响再次看向夏安安,语气讽刺的说:“如果真有所谓的上神、上天,你觉得它对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都公平吗,安安?”
明明问的是夏安安,但她却并没有给夏安安回答的时间,而是紧接着自问自答:“不公平!根本没有公平可言,你看安安,同样是被强/暴,你得到的是庇护,即使在那样的环境下,你仍是那么的干净。而我呢?阿姨?弟弟?亲人?你见过把自己的继女送到自己丈夫床上只为少挨一顿打的阿姨吗?你见过在你被折磨的无法忍受,想要逃却用自己那张人畜无害稚气的脸欺骗你将你锁起来只为一块糖的弟弟吗?安安,你的世界太干净,会踏进米莱慰问营的,哪怕真的是被骗,又有几个在进去前是真的干净。你说你失忆了,但很多迹象都表明你没有,我却还是相信了你的话,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的眼睛实在太干净了,一点都像是在e区、d区摸爬滚打生活过的人……”
话到此处,她忽然顿了顿,眼中划过一抹急不可查的无奈,她心里终究还是怀念着的,怀念着那段不甚明朗却温情的时光,怀念着当初那个与她相依相助的夏安安。
无论是画面中还是画面外的夏安安都沉默的听着林响的话,这些她确实一点也不知道,大概因为她从小就亲情缺失的缘故,她总是不由自主的便把这种感情想象的很美好。忽然听到如此残酷的现实,一时间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话头一转,林响又说:“你忘记了吗,安安,那个总是跟在你屁股后头等着你施舍的林响早就已经死了,她不就真死在你的手里吗?你忘了,我可没忘。”她一边说,一边诡笑着朝夏安安步步迫近。
这样的林响,夏安安本能的往后退。
“你说对那个曾对我那么残忍的国家,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歪着头,林响一瞬不瞬的盯着夏安安,那模样就仿若亟待求知的孩童。
夏安安一边往后退一边摇着头,“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想要去辩解,合众联夜袭那晚她不想抛下她。
“那是怎样?”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夏安安第一次发现那个在自己面前总是那么柔顺的女孩原来也可以这么的咄咄逼人。
是啊,不是林响想的那样,那又是怎样?说到底当时在她可以做出决定的情况下,她确实选择了以大局为重抛弃了那一众无辜女孩的生命,她又能辩解什么,为了帝国为了当时米莱的众人她那样做是迫不得已?多么苍白又无力的辩驳!
正当林响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夏安安甚至依稀能感觉到画面中自己的紧迫,紧握的双手间渗出了冷汗,冰凉冰凉的。与单纯的机甲对战不同,直面眼前熟悉的脸孔,她甚至是手足无措的。清楚此刻的她应该战斗,义无反顾的,不论眼前的是谁,她便只有一个身份,敌人!牙关因为长时间的紧咬而酸涩,夏安安迫使自己冷静,迫使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军人那样去思考,然后……
而就在此时,眼前灰暗的画面忽然一闪,瞬间如泼墨般袭来的色彩,刺目的仿佛要冲出画面的鲜红伴随着惊骇的尖叫声令夏安安在那一刻连呼吸都停滞了,陡然加快的心跳,在耳畔响如擂鼓。明明只是画面,夏安安却能清晰的嗅到浓烈的血腥味在她的鼻端,在她的口腔内扩散。
一切都禁止了一般,唯有那鲜血从画面的边缘滴落,不知落向何处。
夏安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疼痛难当,这些是谁的血液?一个人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血,为什么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干?
“安安……”
“安安……”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同样是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包含的情绪却全然不同,这一次的声音是悲切的,无力的,绝望的,带着明显的哭腔与哽咽,那么伤心,那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