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渐昏,外头炮竹声起,驱散得雪儿愈见微弱。
莫辞静伫于星月阁后院负手而立,望着那株奄奄无力的木槿两目空洞似已神出。
“外头这样冷,你在这里做什么。”江予初缓步而来。
莫辞回眸,见她已换了身藤色束胸里衬及锦霞纹浅蓝色常服,发上已卸去繁杂钗饰,只着两只素簪固定。
是了。
从前的江予初可是最喜奢靡,哪次不是亮目华服配着满头的琳琅钗饰及各种轻铃作响的项圈、璎珞。
可自成婚以来,她的装扮也换成了清练素静,每每都能让自己十分舒爽。
莫辞控着面上如毫无惊涛的大海,沉着、冷静。
“我在想——这株木槿像是不行了,该给你换些什么旁的。”莫辞笑着牵上她的手,握在掌中静静摩挲了两下。
江予初没有躲开,跟着望了一眼笑了笑,“怎么关心起它来了。”
“你喜欢什么,我着人去寻了来。”莫辞声儿轻轻,两目认真地望着她的眸子。
江予初笑着敛回眸光,当初让他寻了三株木槿也不过是为了给风如疾传递信息,目的既已达成,留不留的便也不重要了。
“你看着办吧。”她淡淡说道,不曾夹带半分情绪。
莫辞轻笑了声,抬眸之际正望见她发上的梅枝银簪,倒是常见她戴。
今日她在暗香苑的模样也随之浮来——
那是卧云而去的一孤傲影,是红霞相趁的一曲惊鸿。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那片覆了层薄冰的锦霞云红,初次相触唯有凄寒与冷然,待旁人悉心为她掸去寒凉,展出的便是一方热烈。
“那就…种些红梅可好?”莫辞笑着抓紧了她的指尖,目光灼灼对上她平静的眸子,“衬你。”
这一眼看得她心里激起几声颤儿,凝滞一瞬缓缓敛下笑意,睫毛微颤地措过脸避开。
院落的绵雪衬得她的瓷肌愈发通透,宛如一块细腻无杂的暖玉。
可后来的很多年,他也从未同旁人提过,那张明艳入骨、姝媚摄魂的脸,甚至外人皆传的满腹才华从未让他有过留恋。
从未。
若说到底情起何时,似早已说不清——
是新婚当夜抽下金簪绝地反击逼得自己毫无退路,而后声声质问是为何人的决绝狼目。
是她在太后宫里一手挫去皇后母女锐气的那股子无半分惺惺作态的强势。
是两言不合就会同自己动手、招招逼人性命的火爆脾气,及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难测。
是微蹙眉心下的那指晕不去的深墨,是那日三箭怒发的一股子英煞,是鲜衣怒马的果毅狠辣,是不顾一切冲下河将自己捞回的执着明澈。
次次看得他心里都是震出几起压抑不住的惊涛。
自己想过很多次,她眉心那抹微涩到底情归何处。
到头来,终是自己狭隘啊。
那是对赤凌万千将民的亏欠,是不及暗誓执念的不甘。
我是多想替你抚平那抹微涩啊,可是,杀了陆长庚容易,重点在于鸠占鹊巢多年的那十万精骑。
陆长庚。
他岂是你一人之恨,又岂只你一人想要夺其性命。
其实说来,自己与她在本质上并无不同,或许这就是普玄大师所说的——
缘起。
不可强求,不可兼得。
是了。
你是古君尧,是遭那人暗算褪了尽数骄傲的一身孤影。现下这场争斗与你而言,又有何干。
两人就此僵凝良久,随着雪儿渐停,凉风似也没有那么沁骨了。
他轻声叹出犹豫了许久,终是抵不住上涌情愫。
微颤了颤指尖,缓缓扬起想要轻触一触,探探涩意与自己是否同味——
她仍是没有躲开,头次这般乖巧的让他看了这么久。
指尖快落定之际——
“殿下,晚膳已齐备了。”夏芒前来传话。
莫辞:“……”
江予初怔怔回神,偏过脸退后半步躲开了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指尖。
——终是自己迷了心。
莫辞定定凝滞在了原处,指尖根根生硬收回。
夏芒滞了滞,退下半步讪讪缩了缩脖子,“我…是不是又瞎忙活了……”
莫辞并不恼,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得空了去把院里的木槿换成红梅罢。”
语毕,敛回眸光牵上她的手,“走罢。”
堂内膳食已置办妥帖,同常日一样,一张圆桌,点心、菜肴、羹汤样样齐备,无酒。
“把点心撤了罢。”莫辞落座之际淡然说道,两目甚至没有往那头瞟上一眼。
滞了微刻,又面色无波地补充了句,“近日王妃身子弱,吃不了甜腻之物。往后…也不必常备着了。”
江予初闻言凝滞了微刻——
回来的路上他还特地去买了这许多,怎就忽的又这样说了。
莫辞似已察觉她的疑虑,趁势抓上她的手温柔笑道:“焉知不是你贪嘴吃多了甜物才闹了肚子,往后,可不许你这般纵着性子了。”
江予初抬眸细细地探过他的眸子,想要从内里捕捉些什么。
“怎么了?”她这一眼让他心口一颤,覆着她指尖的手也禁不住紧了紧。
江予初敛回神息,终是触不及半分威胁才勉强展出个干涩笑意,摇头。
莫辞回给她个温暖笑意,抓着她的指尖暗下着了两分力度。
待婢女撤下各类甜糕,莫辞又面色平静地交待了声,“今日新元,你们去领了赏就不必回来伺候了,想要歇下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