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想吃他做的面。
沈清竹知道,皇帝已经认出她来了,因为他叫的不是“芸儿”。
可他的第一句不是质问,而是他饿了。
“好,您等着,我去做。”
沈清竹应下,没有多说别的,去给皇帝做面条。
皇帝坐在炕上,看着沈清竹的离开方向。
他究竟为什么会认错了呢,这个女子和芸儿一点都不像。
她不如芸儿生的美,琴棋书画皆不精通,行走坐卧也不够规矩,可以说她和芸儿,一个地上一个天上。
但是天地在某一处是相通的。
这个女子,太像芸儿出嫁那日,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她脊背挺直,作为宁国的和亲公主,足够的傲气,足够的气势。
那一天的芸儿是最美的一天,也是她“折断”的一天。
那一天的芸儿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以至于他神志不清时下意识的抓住这个救赎。
他的芸儿已经死了,尸骨无存。
芸儿没了,世上再没有第二个芸儿了。
是他的错。
皇帝捂着心口,那里还在疼。
慧芸的母妃在临死前质问他会不会疼,他什么都没说,只给她升了位分,风光下葬。
他其实是疼的,只是他是皇帝,他不能疼,更不能哭。
因为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是不能有感情的。
做皇子,要谨小慎微,做皇帝,要断绝情爱。
这就是皇族,他做皇帝几十年,都不如在这个村子里一个月自在。
皇帝坐在炕上想了很多,直到闻到香味才回神。
沈清竹端了两碗面进来,一碗清淡,一碗看上去就很刺激。
两碗面的量都不多。
“您睡了三天,先吃点清淡的暖暖胃,然后再尝尝我特质的。”沈清竹把碗筷摆好,“料很足,很刺激,可能会把您刺激哭了。”
皇帝拿筷子的手一顿,心口酸涩,却泛着暖意。
“是吗,那朕要是被刺激哭了,就算你厨艺高。”
面条泛着热气,那碗清淡的面条和月夜下的极其相似,很暖和,很舒服。
皇帝吃过膳房的无数珍馐美味,却远远不及这一碗寡淡的面条。
不是令人惊艳的美味,却让人难以忘怀。
这碗面吃完,因为量不多,皇帝只觉得胃里有东西不那么饿了。
第二碗面条,看上去辛辣刺激,吃到嘴里却只是微辣微酸。
并不刺激,却让人忍不住落泪。
皇帝知道,他不是为了这一碗面哭的,而是终于有一个人不是单纯的把他当成一个皇帝。
终于有一个人告诉他,他可以疼,他可以哭,如果不好意思,就说是被面条刺激哭的吧。
他可以心疼女儿,可以为了女儿的死哭泣,可以不必像在金銮殿上那般断绝情爱。
年轻的帝王会在意身份地位,会不容许别人在自己面前放肆。
年老的帝王会十分多疑,好像谁都会来抢夺他的皇位。
而这个其实并不算多么年老,但已经没几年时间的帝王,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后,极其渴望这一碗面条。
两碗面被皇帝吃得干净,他抹掉眼泪,仿佛真的是被刺激哭的一般。
“看来是你厨艺高超。”
“您喜欢就好。”
沈清竹把碗摞起来,皇帝看到她已经没有痕迹的手腕,这才想起来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伤都养好了吗?”
“都好了,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她受得伤不重,有卢致风的药自然已经好全了。
知道她好了,皇帝也就放心了,不过一想起当时的样子,他就想杀了那几个人。
这丫头的确不是他的芸儿,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习惯她当成女儿,怎么能允许别人欺辱她。
他已经记住了那几个人的样子等回去了,一定要派人过来狠狠的治罪。
不过……
“这里是什么位置?”
“梧州安城泗水村。”
已经到了梧州,再走一段路就是流放之地了。
难怪见到了他。
皇帝想说什么,但看向沈清竹,他又把话咽下了。
沈清竹的脊背太直,他想说让她弯一弯。
太直容易折。
他为皇几十年,第一次不知道要怎样对这个当了他一个月女儿的人说话。
准确说是要用什么态度说话。
她知道他是皇帝,她也知道他恢复记忆了。
他无法开口,沈清竹端着碗站起来。
“先生说您身子还虚,平时还是要多休息,现在时间不早了,一会就要准备晚饭了。”
沈她拿着碗筷往外走,皇帝这个样子根本不适合谈判,需要等他冷静下来。
“丫头!”
皇帝突然叫住沈清竹,但叫完了又不知道怎么说。
“老爷子。”沈清竹没有让场面尴尬下去,她很平静的问皇帝:“晚饭想吃什么?”
她一句话,似乎把身份定下了,不是父女,却也不是君臣——至少在一切挑明之前不是。
皇帝忽然觉得轻快了些。
“什么都好,你看着做。”
得到答案,沈清竹就去准备晚饭了。
皇帝回到炕上,找出木钗,然后继续刻着。
木钗其实已经做好了,只剩下打磨和涂漆——在那之前,他原本是想刻上名字的。
“芸”字已经刻了一半,又被他小心翼翼的削去。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他并不知道那丫头的名字。
仔细回忆,那天出事似乎有人喊她宋莲花,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