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太学生,却冒充是太学生。
这时陈洙开口了。
“章度之,吾乡后生,老夫早就听过你的名字,”陈洙满脸笑容对左右两个考官言道,“那日在政事堂上奏事,吾听富相公言后生可畏,吾不由问是何后生。”
众人听到富弼的名字都是肃然起敬。
韩琦,富弼人望很高,读书人提及二人都是一脸肃然,不敢有丝毫议论或不恭。
陈洙笑着言道:“富相公对我等言道,汝乡有一后生名为章度之,直言老夫执政至今五载,天下不闻慷慨激烈之名,而日闻敦厚之声,责老夫有万全之过啊。”
听了陈洙这么说,众解子差点给章越吓倒,胆子大得够可以啊,连昭文相公都敢批评,最后批评后,人家还夸你‘后生可畏’。
这句评价差一点可媲美欧阳修称赞苏轼的那句‘让一头之地’了。
章越道:“学生一时狂妄,不知天高地厚,是富相公大人大量不与学生计较。”
陈洙丝毫没有怪罪章越贸然批评宰相的意思,而是笑道:“富相公宰相肚里能撑船,后生辈有些狂狷之气,他是不会计较的。他还道殿试要看你的文章,度之到时切莫要让富相公失望。”
听到这里,众人心道,章越能得富弼赏识,这比解试第三更有意义。
几位考官都是笑起,陈洙对章越眼神很是和善,显然没有计较他在考试中没有用‘耑’字。
“学生记住了。”
章越又向司马光见礼,司马光则一副从容平和的样子。
看过去这样有持重庄严儒者之风,很难会不令人心生敬仰佩服之意,但谁知就是对方成了日后王安石变法最大的阻碍。
因为后世的缘故,章越对司马光其实一直不抱有好感的。
司马光负手道:“两位考官都道度之的文章好,经学更好,但老夫却以为度之你的经学好则好矣,不过还是要回到稽古振今来,经义以简单为要,妄加一句己见,即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
章越自不会反驳,司马光这话纯粹是善意提醒,以自己的观点佐证,不是教训人的口吻。
“学生记住了。”
下面轮到杨绘,对方笑道:“听说度之原先是诸生,至进士科不过两年半,即有这般成就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老夫观你的文章句句都古意,称得上精深于九经,而反馈于文章上,这足以令当今不少轻经义而重文章的读书人三思的。没有经义之功,写出的文章多是华而不实,言而无味的。”
这句话令在场不少考生都大有收获,一并都称受教。
当即章越从三位考官那边退下,众人见三位考官都给章越戴了高帽,着实是羡慕不已,这难道就是解试第三的风光?
之后章越将黄履引荐给了郭林。
二人虽一并行卷过,但没有认真聊天,此番经过章越郑重介绍下二人聊得格外投缘。
下面鹿鸣宴开始。
鹿鸣宴是从周礼中乡礼饮酒传下来的。
周礼中乡礼饮酒作用有一是乡大夫三年一次推举贤能,二是宴请国中贤能,三是地方官习射饮酒,四是党正蜡祭饮酒。
如今就是宾贤能。
除此以外还有‘尚齿’,古礼年岁最长必须上座,而不是按官位大小来排座次。
故而除了官员,此番还从大相国寺请来一位高僧排为最上座。
这一次操作后世会有些看不懂,但在官场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加在一起就是尊老尚贤的上古之制,用宋人的话来说就是‘用旧章敦励良俗’。
这时堂内外的乐子齐奏升歌,鹿鸣宴的升堂歌分别是《鹿鸣》,《四牡》,《皇皇者华》,后世取第一首《鹿鸣》,代指鹿鸣宴。
宾主酬答之意尽在其中,还带着雍容清越意味,还顺带着点飞黄腾达。
章越,郭林,黄履等人一并唱起了。
皇皇者华,于彼原隰。
駪駪征夫,每怀靡及。
我马维驹,六辔如濡。
载驰载驱,周爰咨诹。”
……
这首皇皇者华出自诗经,一句‘’皇皇者华,于彼原隰’道出了久远的光华景象,全篇写得一名使臣为国出使,为国尽心尽力,远远地仿佛窥见周代那个为儒家一直歌颂的盛世气象。
诵歌之时,一堂上下其乐融融,正所谓‘温柔敦厚,诗教也’之意也在这里。
歌毕,按照古礼。
下面依次有肃宾、序宾、祭酒、主献、宾酬、主人酬介、介酬众宾、修爵无算、沃洗、扬觯、拜送、拜既等十二项程序,其中还有约束九事。
反正在外人看来是一系列繁文缛节,以往师兄去过鹿鸣宴的回来没有不吐糟的。
但吐糟归吐糟,该进行还是进行。
周代时,乡礼饮酒时州长,党正等地方官员都以这些繁文缛节来看考量宾贤的风度能力,最后达到选用人才的目的。
这样选拔人才的标准,当然是很不靠谱的。
但说起来选拔人才的标准,从古至今不是也一直那么玄乎。
好比一个年轻人拜见上官,一见面就说错话,行错礼,那么上官对这个年轻人印象也是欠佳,哪会有进一步考察的意思。
上位者没有功夫对年轻人进行详细的考察,一般就是通过一次见面下一个论断。至于更多人连见面的机会也争取不到。
说起来宋朝科举考试比这周礼乡礼饮酒确实更科学,但更重要是划定一个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