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镇国公府,一路进去,当先是一座挂着宝林堂匾额的建筑。
这是历代镇国公的客厅,用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通常是不打开的。
顾澜烟要进入内宅,便要从宝林堂前过去,透过重重叠叠的山石,她瞧见那客厅仿佛一座多宝阁。
里面摆放着珍贵的青花瓶以及红、白珊瑚,玛瑙,田黄等珍贵的物件。
宝林堂的四周规则地散落着一些院落,是给寻常的客人或者镇国公的幕僚居住的。
穿过这一片院落,前面便是一扇大门,上面书写着毓秀所。
宋妈妈笑着道:“小姐,穿过这毓秀所的大门,便是内外院子的交界之处。
每天晚上,这道门都要锁起来的,等到第二天清晨才打开。”
顾澜烟点点头,从前李家的规矩便已经很多,可是镇国公府,内外院之间显得更加分明。
宋妈妈特意提醒她的目的,便是告诉她一旦进入内院,轻易便不可以靠近这道门了。
穿过毓秀所,便又经过无数院落,一路上见到许多婢女,却都是敛气屏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们穿过一个花园,就见到院子里种满了牡丹和芍药。
顾澜烟站在曲桥之上,看着下面的小河流水、红锦彩石穿梭交织,听着不远处黄鹂的叫声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略微有点出神。
却在这时候,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人搂在了怀里。
顾澜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要挣脱,却听见那柔美的女声急切地道:“雪儿!娘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眼前的人,正是面容无限惊喜的张夫人。
她紧紧搂着顾澜烟,完全失态的模样。
旁边的婢女看见夫人叫这位小姐雪儿,都吃了一惊。
宋妈妈连忙笑道:“夫人,小姐这不是回来了吗?
您先松手,好不好?”
“是!是!”
张夫人连忙擦掉了眼泪,开心得不得了,拉着顾澜烟道:“来,雪儿,娘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说着,一路拉着顾澜烟就走。
最终来到一座叫钟灵院的院落前。
门前原本有三四个小丫头正在洒扫,一见夫人突然来了,立刻低下头行礼。
张夫人也不在意,直接拉着顾澜烟进去。
只见到院内栽种着一池茂盛的牡丹花,正中央一颗极为珍贵的墨色牡丹,亭亭玉立。
院子中央搭着一架藤萝,此刻正是开花的时节,散发出阵阵花香,隔开老远,便闻见那沁人的香气。
院子朝东的一面墙上蔓生着常春藤,爬满了整片墙壁,重重叠叠地下垂着。
一阵风吹过来,枝枝叶叶都随风摆动,看起来仿佛一片绿色的波浪,整个小院生机勃勃。
“小姐,这都是夫人亲手为您布置的。
这许多年来,一直每天打扫,夫人说,您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宋妈妈小心地看着张夫人,对顾澜烟道。
顾澜烟笑了笑,没有言语,张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进了屋子。到了里面,顾澜烟才发现,整个屋子里的陈设都是焕然一新的。
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
三间屋子之中只用一人高的牡丹花丝帛刺绣屏风隔断,明媚的阳光从菱形花窗洒下来,花梨大理石书案上的素绢熠熠发光。
旁边叠放着各种名人书帖,并数十方宝砚。
各色笔筒和狼毫笔,一旁的琴架上放着一张古琴,青花瓷瓶里插着一支极为素雅的白色牡丹花。
张夫人晶莹的眼睛里有一丝忐忑:“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什么都准备了一点儿。”
顾澜烟看着她,心中微微发酸,她知道,这一切本该是为翠儿准备的,而她却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了。
甚至再也体会不到张夫人的一片爱女之心:“我明白,多谢……娘。”
张夫人见她微笑,就像是孩子受到嘉奖一样开心起来,欢喜道:“雪儿,你来看!”
“这匣子里的首饰都是娘这些年来为你准备的。娘一直想,等你回来,戴着一定很好看!”
“这是刘名苑的书法,他的书法最适合女子临摹了!”
“这屋子每天娘都要让人打扫一遍的,是不是很干净?!”
不管说什么,顾澜烟只是点头微笑。
张夫人却很紧张,总是用手攥着她的衣袖,攥得那么紧,不肯稍稍松手。
宋妈妈瞧着夫人这模样,心里发酸,偷偷别过脸去擦了眼泪,才道:“夫人,小姐已经回来了,您也该放心了。
是不是先吃药?”
张夫人皱眉道:“雪儿都回来了,我还吃什么药呢?
我的病已经好了!
你就别在这里打扰我们了!”
顾澜烟听到这句话,不觉满心震动,满怀恻然。
门外的镇国公文轩还没走进来,便听见了妻子说的话,顿时心都碎了。
妻子这样地想念女儿,日日夜夜期盼着,然而他们的雪儿,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转头去看顾澜烟,这年轻的姑娘,美丽温柔,落落大方,气质又是如此的高贵。
真的和妻子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若是雪儿没有死,也该是这样吧……
他这样想,只觉得心头更加痛苦,却又感觉到一种安慰。
想了想,他走进去,道:“湘兰,女儿都回来了,你也该放下心,不要再这样患得患失的,雪儿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