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一行人从正月初八出发,于二十三日抵达雄州,又行了两日,方抵达燕京。
与上次护送南返的待遇截然不同的是,这次马扩一行人居然被安排在了城内一处废弃的寺庙中。时值寒冬,北风呼啸,残垣断壁无以抵挡彻骨之寒,一行人只得以毡帐作为临时的栖身之所,自是狼狈不堪。
很显然,他们这些宋使在负责接待的兀室等一干金人眼中,已没了什么身价,金人也是故意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金人大都是直性子,又无什么学识,平生最是看重实力,当日马扩那几箭射得金人心服口服,可如今宋军数次惨败于金军的手下败将,可真是让金人全然没了敬畏之心!
金人执意要岁添一百万贯的输纳,赵良嗣不敢做主,只得启程回京请朝廷定夺。哪知就在赵良嗣、马扩一行人刚刚南渡卢沟河后,金人居然一把火将卢沟河及附近供旅客止息之所给焚毁了。
“此是何意?莫非是想绝我两朝往来不成?”赵良嗣诧异道。
此时阿骨打正在卧病,斡离不先前就已带兵西去,马扩已经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察觉到金人内部存在着越发激烈和渐趋走向明面的权斗,而外部的威胁仍然巨大,因此他分析道:“这一路上我细心打探了,近又传言说那天祚帝的人马占了西京,辽旧臣张觉则率兵据守平州,并未降附金人,而金人又忙于将燕京所得财货护送归国,一时无暇分兵抗拒,所以此番才狮子大张口,大肆索要‘岁币’,并且扬言要举兵巡边,依我看,不过是为了使本朝有所惧而不敢轻举妄动,以达其稳固自防之企图!”
“那你的意思是,此番金人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我等不必理会他们的巨额勒索了?”
“正是此意!我等不如回明了朝廷,先观望一阵!”
“金人自用兵以来,未尝有过败绩,怎么可能会有自防之念?”
“小心防守、勇猛战斗乃兵家之道。目下女真兵少力分,又处于危险境地,怎会不加自防?所以扬言举兵巡边,乃是逼迫和试探朝廷之意,终是为了稳固自防。马某前些日子所论《徐制女真三策》,对照现在的形势,正好可以用上。还是请求朝廷召回使副,或者就让马某一人赶赴京师,向朝廷禀议女真这等心机!”
赵良嗣听罢摇头不已,乃不置一词。待马扩到了雄州以后,又向童贯进言,童贯不耐烦道:“朝廷岂会计较这百万税赋之数?”
马扩见说不动童贯,便要求以宣抚司的名义发送一份文书到尚书省经抚房,希望得到王黼的支持,可是童贯就是不答应。马扩只好悄悄地修书动官家回心转意,哪知天有不测风云,那郑居中居然一下子病倒在床,起不了身了。
赵良嗣、马扩没有回汴京,只是用快马将消息递给了朝廷,到二月六日时,朝廷便以迅速的反应,全盘接受了金人的要价,即支付金人替代燕京税赋的一百万贯,另支“岁币”五十万两匹银绢。此外,为了防止马扩等人有所异议,徽宗还专门在《国书》之外另降一道约束宋使的御批,要求:“不许更生他议也!”
对于山后之地,徽宗也做了一番指划:“议山后事须力争,如不可争,方别作一段商量。”看来朝廷对于山后之地也不是必争的,这恐怕正中金人下怀!
自己殚精竭虑的谋划再次落空,马扩悲愤交加之际,突然想起师师当日痛斥徽宗的那几句话,愈觉如此剀切!
到了燕京之后,在谈判时马扩执意要争回山后之地,弄得金人派来谈判的兀室、曷鲁等悻悻而去。赵良嗣等人便迁怒于马扩,马扩只得抬出御笔道:“官家已言‘须力争’,我等岂可不力争一番?”
“可如今把个燕京之事也耽搁了,可如何是好?”赵良嗣气忿道。
“山前、山后邻接相连,互为表里,缺一则不可守。若独独得了燕京,那跟没得又有何区别?”
“女真人要偏不给,我等又有何良策?是否力争,只要回去后在‘语录’中添上数段我等如何力争的话,不就行了?”
赵良嗣竟如此明目张胆地怂恿马扩一起弄虚作假、糊弄朝廷,至此马扩愈发觉得赵良嗣此人靠不住,本来他就不是宋人,更不知忠义,岂肯全为大宋着想?马扩想好了,下次到了汴京,不管是请师师也好,郑居中也行,定要在官家面前好好说说,总之不能再让这个赵良嗣做国使了。只是徽宗也非全无安排,幸而朝廷又命他做了这个计议使。
“臣事君以忠,岂能作伪!”马扩义正辞严道。
赵良嗣闻听此言,不觉面红耳赤,自觉无地自容,他也心知这马扩对自己一定生了芥蒂之心,因而内心不免有些惶恐,将来朝廷御史台上,还不知马扩将如何揭发自己呢。
赵良嗣于是态度和缓道:“即使金人答应将西京归还我,必会再求增加岁币,而朝廷之力已竭,怎么可能再拿出钱来?”
马扩慨言道:“龙图是官家近臣,倘或能够为官家指明山前、山后互为表里形势之利害,使朝廷停罢浮费和不急之用,以为据有山前、山后之军资,当是绰绰有余!龙图可曾晓得当日本朝与那河西家是如何争夺边地形势的吗?虽一城一堡,必力战取之,而攻占之后对一城一堡之修筑功夫,也在所不及!因所谓要塞者,即为敌我必争之城,当志在必得也!此番我料金人之意,西京在其西南数千里,必不能守,故而必将归于我,我等不妨暂且稍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