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常委会,当晚于铁涯反复考虑后还是放心不下,专门给戚厂长打电话,提醒说村民们因为污染上访的事已惊动常委会,为防止后期走漏风声,眼下还是收敛些,最好启用那套德国进口设备进行实质性污水处理,把周边污染指数降下来。
戚厂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里把区区县常委会放在眼里,笑道:“没事的于县长,分厂背后的排污口24小时有人看守,陌生人根本没法靠近。再说了,开发区有几家企业不排污?旁边的纸箱厂、液化厂排的那个工业废水味道那个冲啊,每回都得绕着走。”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我觉得谨慎一点为好,”于铁涯道,“明天开始真正把污水处理程序搞起来,有两三个月应该差不多了。”
戚厂长冷笑:“于县长啊于县长,你知道那套德国设备启动后得花多少钱?不管处理多少污水,只要设备开着一天就是八万块钱!要是开两个月等于两百多万扔下水,分厂的工人全喝西北风去?”
于铁涯默然。
燕腾集团污染问题,引进伊始他已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情况会如此严重,从年初开工至今不过大半年时间,串榆河水质大幅下降,周边环境迅速恶化,导致中下游村民健康普遍受到影响。照这样发展下去,顶多两年串榆河将变成臭水沟,中下游沿线村庄必须全部搬迁,整个开发区北区成为重污染地区!
这样的后果,于铁涯无法承受。但请神容易送神难,燕腾在黄海投了上亿元资金,不把成本赚回来绝对不肯撤出去。这期间黄海要承担四五个村庄数千户的搬迁安置费用,医药费,还有巨额环境整治费!
于铁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反复斟酌后还是觉得要不惜成本控制燕腾分厂污染,起码……避过当前不利形势,等自己设法调离黄海,之后随便戚厂长怎么折腾。
清晨于铁涯打电话给于秋荻,请父亲出面找集团罗总,以行政命令方式要求戚厂长启动德国进口设备实质性治污,控制污染,至于费用于家将通过其它方式弥补燕腾。
于秋荻也觉得当前污染是个敏感问题,能不碰尽量不碰,但污水处理一个月就得两百多万,费用是有点吓人,若连续开半年简直是巨额数字,于家拿什么补偿?
父子俩在电话里商量了好半天,决定由于秋荻动用自己集团副总的权力,将位于京都二环内一块核心商业区的地块转让给燕腾。罗总垂涎这块地很久了,双方洽谈过十几个回合,因价格问题总是谈不拢。
“那块地就是我的筹码,他肯把机器开三个月,我就让六百万;开六个月让一千两百万,当然时间再长我也让不起了,倘若价格太低方方面面没法交待。”
“六个月也差不多了,”于铁涯道,“我想尽快离开黄海,不然……方晟让我时刻觉得别扭,做什么事都使不上劲,怕他在暗处蔫坏……正处级干部满两年可以提拔或调离!”
于秋荻叹道:“满两年提拔有困难哎,一般都是三年,要知道从正处到副厅是非常关键的一步,全国不知道有多少正处卡在这个环节,再混十年、二十年都没办法。老爷子和叔叔固然能帮上忙,但于家在双江说话不是太管用,若达不到规定年限可能……再看吧,回头我找老爷子说说。”
于铁涯联合蒋树川突袭方晟未能得手,本来就有些心虚;如今碰到燕腾分厂污染问题,虽然只是戴部长淡淡提了一句,方晟等人似乎没在意,但于铁涯毕竟在官场混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嗅到危险的气息,因此心里直打鼓,打算寻找退路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于老爷子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于秋荻的要求。
“调离黄海去哪里?哪个领导班子没有厉害角色?怕这怕那的别干工作了!不想有压力可以啊,回京都随便找个清闲部门搁着,不上班都行,但有一点就是甭提提拔的事儿,那是给你养老送终的地方!小小年纪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人家方晟怎么从大学生村官杀到常务副县长的?污染的问题是不小,全国到处在查,没听说把县长吓得跑路的!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别动不动找我这个没用的老老子!”
于老爷子声色俱厉说了一大番话,吓得于秋荻唯唯诺诺,没敢透露拿京都黄金地段跟罗总交易的事。
忍了两天,毕竟父子情深,于秋荻厚着脸皮守到于云复从外面回来——听说刚在中南海参加紧急会议,晚上十点多钟才到家。走在曲曲折折的花径中间,两侧花香扑鼻,于秋荻在凉亭旁边拦住于云复——由于担心赵母把谈话内容泄露给女儿,不得不出此下策。
“云复,有件事想请你帮一下忙。”
于云复似乎猜到怎么回事,眉毛轻轻一扬,接过跟,示意秘书先离开,然后踱进凉亭,道:“坐下说。”
哥俩坐在凉亭里,于秋荻也不隐瞒,将于铁涯急于表现引入燕腾集团在黄海开设分厂,结果造成严重环境污染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
“目前来看由于处理得当,事态仍在可控范围,铁涯也督促燕腾尽快整改,但如果短时间内出不了效果,有可能被政治对手炒作利用,造成更大的群体事件。唉,现在后悔也晚了,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黄海这个是非之地,重新找个地方落脚。云复,能不能麻烦你……”
于云复默默算了算,道:“铁涯在黄海快两年了吧?”
“一年零九个月。”
“秋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