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云听完了夏初说完这句话,也不知是安了心还是撑不住,双眼缓慢合上。
夏初伸手搭上他脉的同时,身旁的边定‘咦’了一声:“不是说靖王爷一直昏迷不醒?这刚刚醒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夏初撘完脉后的面色却骤然大变,顾行云的身体里本就中了沉乌有些时日,沉乌虽不致命却会令人陷入昏迷坠入梦魇。
看似昏迷不醒,实则大量耗费人的心、气、神、力,长此下去天人五衰回天乏术。
原本顾行云就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偏偏他还被吊了起来,那绑着他的藤蔓上,另外淬了青蘖。
青蘖是一种令人上瘾且迷醉的毒,他的毒性腐蚀人的身体侵蚀人的神志,一旦沾染便无法祛除,青蘖与他体内的沉乌相融,破了他陷入很久的梦魇。
也正因如此,刚刚顾行云才能短暂清醒,他若一直被吊在城楼,任由青蘖束缚,还能再撑个月余。
可若一旦离开了青蘖,最多也就只余一个时辰的苟延残喘。
归根结底,是夏初加速了他的死亡。
是以,诊完脉后的夏初,面色难看至极。
没曾想,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救下来的人,却是害了他。
顾家军的将士还在厮杀,可即便这一仗打赢了,回来之后他们的靖王爷却……
亭外是倾盆而下的暴雨,春寒料峭,侵人骨髓,冰冷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让原本还心生愧疚,自责不已的夏初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月风挽终究是狠狠的摆了他一道,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顾行云死在他面前。
夏初喂着顾行云吃下一粒药丸,对着边定吩咐:“赶紧扒下靖王殿下的衣服。”
“这天扒光了还不得冻死啊?”边定虽是嘟囔了一句手却没有停下。
点点已经从夏初的肩上跳了下来,机灵的去火堆旁烘烤着自己的皮毛。
“冷死还需要点时间,不扒他马上就死。”夏初说完开始解下腰间外面的那层腰带,铺开之后,取出银针在火堆上滤了一番,不过片刻,一只人形刺猬便呈现在了边定的面前。
“他刚刚醒了,应该就不打紧了吧?”边定试探的问道。
“那是回光返照,你说打不打紧。”夏初语气里有一丝懊恼,继而接着对他吩咐:“把你衣服也扒了。”
边定双手环胸连退两步:“为啥呀?我又不扎针!”
夏初的声音里带了丝不耐:“你衣服只是刚刚出亭湿了一点,烘一烘待会给他换上。”
边定扁了扁嘴开始解着腰带,扒干净自己后一边烤着衣服一边对着夏初说道:“少爷你也扒干净,我连着你衣服一同烤干。”
夏初咬了咬牙,忍了一忍没吱声,边定理完了衣服还迈了过来,对着他准备直接上手。
这手刚刚伸到夏初的腰间,便觉得自手腕处开始麻痹,然后四肢无法自控的抽搐起来,边定惶恐开口:“少爷,你干嘛?”
夏初没好气的说道:“少爷我这么金贵的身子,也是你能碰的?”
边定心中骂骂咧咧,那躺着的靖王爷不都被扒了个干净,就留了个亵裤,真是矫情!
“我这也是怕少爷受了凉啊……”边定面上还是卖着乖巧,只是那温顺的脸色搭着他一抖一抖的身子,委实有些怪异。
夏初拔下他腕上的针,边定随着那抖动的频率逐渐递减,四肢也缓慢恢复如初。
夏初并没有搭腔他卖乖的话语,反而一直面色怔怔的透过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看着昏迷不醒的顾行云。
那眸底深处,闪过一丝边定从未见过的慌张和迷茫。
“少爷,你怎么了?”边定的语气也紧张起来。
即便是去年的韩阳之战,又或是今年的宫变,他也未曾在夏初的眼中见过这种神色。
“要是顾家军知道是我害死了顾行云,会如何?”夏初垂眼默然,睫毛下一线彷徨与无措闪过。
“这不扯呢,你费这么大力气救他,谁没看在眼里,瞎了不成。”边定脱口便是反驳。
夏初却忽然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脸,无力蜷缩着,接而缓缓抱住自己的身子。
点点见他这副样貌,跳开温暖的火堆跃到他的肩膀,极力伸着脑袋舔着夏初的脸。
一丝温热被夏初感知,犹如濒临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他闭着眼将点点捞进怀中,点点刚刚烘的八成干的皮毛,逐渐又被夏初的前襟染湿,可它的阵阵体温,却实实在在给了夏初莫大的安慰。
夏初在呼啸的狂风暴雨中紧紧拥着点点,无声无息的在脑海中回忆着过往所有看过的医书。
一本本,一页页……
夏初维持着怀抱点点的姿势,直到篝火逐渐有熄灭之势。
他蓦然起身,走到顾行云身旁迅速去除了他满身的银针,吩咐边定为他穿好衣衫,随即拿着披风为他遮挡再送进马车。
“回渑溪!”
边定领命应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扬鞭驱使着马车往渑溪而去,夏初吹了一记口哨,炽翼也自发的跟在了马车的后面一路而回。
顾行云的状况不适宜呆在原先的军营驻扎地,夏初让边定直接驶入了渑溪知府龚之双的府邸。
并让龚之双通知原先随军而来的所有军医前来,连渑溪里的大夫也尽数招来。
龚之双原本见到被带回的顾行云喜出望外,接而听到夏初的吩咐,心中凉了一凉,赶紧吩咐府内下人带他们去了厢房,又按照夏初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