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看到大将军过来,忙忙打起帘子。
他往里一瞧,愣在当场。
福灵裹着红色狐裘坐在羊毛毡上,手肘支着矮桌,两手托腮,眯着眼在打盹。
烛光照在她的脸上,乌发红唇粉面桃腮,像是碌碌凡尘中闯入的仙子,又像是漫漫沙漠中冒出的绿洲,鲜活灵动得直撞入他的眼。
心里怦得一声炸响,呼吸猛然窒住。
两手紧攥成拳,两眼一眨不眨看着她。
“郡主来的时候天刚擦是在军帐里等着大将军回来。”骆驼小声说道。
大将军好似没听见,不动也不说话。
“郡主进来的时候没见到大将军,问道,不是说头疼吗?小的说夜里疼过几回,用过药就好了,白日里一直忙着操练骑兵,郡主有些生气,说被骗了,就不该来,却也没走。”骆驼又小声说道。
大将军依然僵立着,仿佛是一尊石像。
骆驼没敢再说话,踮了踮脚尖,将门帘挑得更高。
大将军一直站着,一直站着,他一直挑着门帘,一直不停得踮脚尖。
福灵在半梦半醒中就觉寒风阵阵拂面而来,蹙起眉头裹了裹狐裘,嘟囔说道:“冷死了……”
大将军突然动了,夺过骆驼手中门帘放了下来,自己退在帘外,继续僵立不动。
骆驼偷偷甩一甩发麻的手臂,小声说道:“大将军还是进去吧。”
他嗯了一声,脚下却依然不动。
“骆驼?”门里突然一声轻唤。
骆驼答应一声在,刚要进去,大将军夺步而入,将他关在了门外。
“骆驼,大将军快回来了吗?”福灵揉着眼睛问道,“每夜里都忙到这时候?”
没人答话,福灵抬眸看了过去,看到是他,紧咬了唇低下头去,好半天自言自语道:“铁打的人再疼也不会满地打滚,我偏偏就信了,真是愚蠢。”
“怎么来了?”他走了过来,站在矮桌边看着她。
福灵仰起脸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哼了一声道:“我受审来的,大将军不是要审我吗?”
“已经审问过费通和郑茂田的书童,也问过牛妈妈和四个丫头,一切都已清楚。”他一板一眼说道。
“既清楚了,是不是该放了费通?”福灵说道。
他默然片刻方道:“还不能放他。”
“为何?”福灵声音大了些,抬头看着他。
“他那儿清楚了,你这儿还不清楚。”他说道。
福灵咬牙道:“我这儿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嘴唇动了动,在桌边坐了下来,说道:“过些日子就放了他。”
福灵盯着他,“为何要过些日子再放他?你对我有什么不清楚的?你问呀。”
他避开她的目光,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你怎么不说?”福灵气道,“我承认,我愚蠢,我被那郑茂田骗了,我上了他的当,中了他的圈套,可我没想着跟他走,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从来没想过跟他走。”
他定定看着她,半晌问道:“那你动心了吗?”
福灵勃然大怒:“你把我当作什么了?是个男人我就会动心?原来你不信我,你从来就没信过我是不是?亏得我,我竟然……巴巴得跑了来,自取其辱。”
她又急又气,红着眼圈霍然站起就往外冲。
他起身追了过来,一把将她圈在怀中,紧紧箍住了,低声说道:“别走。”
她死命扒着他的手:“你让我走,让我走,我不该来的,我为何要来?为何听说你头疼就惦记你,不来瞧瞧你就放不下心……”
他将她抱了起来,福灵拳打脚踢拼命挣扎:“你心里想什么从来也不说,气性上来说走就走,说杀人就杀人,你……”
他任由她踢打,紧紧抱着她,哑声道:“你尽管打我骂我,只要你别走。”
她哇得一声嚎啕大哭:“你当着我的面砍下人头,人头就滚在我的脚边,我吓死了,我做了好几次噩梦,梦见那人的血兜头而来,浇了我满头满脸,那血还是热的,黏糊腥臭,我吓死了,吓死了……”
他将她抱到羊毛毡上轻轻放下,温热的手掌抹着她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别哭,是我错了。”
“你知道自己错了,怎么不回家向我认错?”福灵停止挣扎,哭声小了些。
“因为,因为我不敢回去。”他竟老实承认,“我怕你不理我,又怕你厌恶我。”
“你是讨厌,你最讨厌了。”她呜咽道。
“我打小不招人喜欢。”他无奈说道。
福灵哽咽看着他,他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去讨人喜欢。”
福灵忍不住破涕为笑,哼一声道:“原来你知道自己讨人厌。”
他点头说是,看着她道:“我不像你,人见人爱。”
福灵得意笑了:“那是。”
他唇角微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真是难缠。”
“我就是难缠。”福灵伸手扯住他袖子,轻轻摇了几摇:“你放了费通他们。”
“不放。”他毫不松动。
“怎么才肯放?”福灵问道。
“樊夫人正为他说亲,我要让他在边城娶亲生子,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他咬牙道。
福灵讶然:“堂堂大将军,怎么还保媒拉纤?”
他默然不语。
“你怎么想的,你告诉我。”福灵又将他手臂摇了几摇,央求看着他,“你告诉我嘛。”
“你再想离开的时候,就没人保护你了。”他躲避着她的目光,竟有些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