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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载静出事的消息时,朱珠正在园里剪着牡丹。
牡丹是为庆贺她阿玛平安归来而备的,一朵朵红得像午后斜阳的脸。
她小心修剪着它们多余的枝叶,然后听见小莲的脚步声从身后慢慢传了过来。
“小姐,老爷回来了。他说怡亲王因谋反之名而被定了死罪……”然后听见她小心翼翼道。
手中剪刀连着牡丹枝剪在了朱珠手指上。
顷刻间血顺着花枝一滴滴淌下来,朱珠却没有任何感觉,只愣愣捏着那枝花站在原地。过了会儿转过身,望向被那些血吓傻了的小莲,笑了笑:“那天我不该同他道别的,这一道别,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姐……”
“几时行刑。”
“……三……三日后……”说罢,这才反应过来,抽出帕子急急跑到朱珠边上要将她手指包扎起来。
却被她轻轻甩开:“给我备轿。”
从刑部大牢内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朱珠沿着长长的台阶朝下走了两步,忽觉眼前一阵发黑,于是搭着腿缓缓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已经有两天一夜未曾合眼了。
这两天里她去过婉清格格的住处,也去过了大公主府,试图同她俩商议,能否请她们帮忙去向西太后求情,求她赦免载静的死罪。
但在布尔察查氏家被告之,婉清格格已再度被送去了法兰西。
而大公主则坦然告诉她这样一句话:“朱珠,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一回载静身上的事情天大地大,大得谁牵扯上都得株连问罪,你还是回去吧。”
唯一能求助的两个人,一瞬全都回避了开来,仿佛一切已是命里注定。
所以最后她只能来到刑部大牢。
想同载静见上一面,想从他眼中看出这一趟灾难究竟是否还有避开的可能。
还想告诉他,此时她怕得全身发冷,因为她不愿万念俱灰……
所以哪怕仅仅只是同他握上一会儿手也是好的……她急需有他那份力量的支持,以包容和支撑她面对眼下的这一切。
可是无论怎么恳求,无论给出多少金银,门内看守始终不肯放行。
并最终不顾她的身份将她从牢里撵了出去。
最后不得不从门内一步步退出时,朱珠突然间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那支撑着她奔波于这些地方,并在天牢内不惜抛头露面、费劲口舌同那些陌生人交涉的力气,在得知探监无望后,一瞬间从她体内泄了出去。
她抱着膝盖傻了般坐在台阶上,任由人来人往朝着她看着,议论纷纷。
一动不动,因不知她究竟还能再往哪里去,究竟还能再做些什么。
直到发觉人群里有一双陌生的眼睛在朝她看。
那是个年轻男人。
她不晓得那是谁,但他似乎认识她,所以一路而来他始终带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朝她看着。
后来她终于知晓了他是谁。
因为在他一路经过她身边,被两旁士兵押进天牢时,她听见不远处那些围观的人窃窃私语道:
“唷,那不就是正蓝旗旗主的儿子察哈尔莫非么。”
“他也被拘?神武门的事儿没听说他参与啊……”
“咳,株连……”
“噢……株连……”
“察哈尔莫非!”当下朱珠霍地站起几步奔到他面前,不顾边上士兵阻拦一把抓住了他衣裳,厉声道:“为什么八旗要集众叛乱!为什么要炮轰神武门!为什么要妄图逼宫!你们为什么要以此害得怡亲王遭受此等牵连?!!!!”
一叠声问话,莫非静静听着,一声不吭。
也不知是不愿回答,还是根本答不上来。
直到朱珠被那些士兵强行推开,才低头朝她微微一笑,随后一边继续往天牢内走去,一边回头看着她那张面如死灰的脸,轻轻说了句:“呵,斯祁姑娘,回去告诉那位碧落先生,八旗殉道但凡有一个被活着入土,此后,必定让他悔不当初。”
说罢,人影进入门内消失不见。
留朱珠在原地呆呆站着,完全没听懂他这番话的意思,也完全不懂他死到临头缘何这种表情。
只在片刻后身子突然微微一颤,随后抬头望着太阳落下的方向,用力咬了咬嘴唇:“碧落先生……碧先生……”
碧落在房中望着一幅画。
每次他望着这幅画时,他手指间总会变得很烫,烫得随手一展,便能烧了萃文院那片宅子。
但每次总是盯着这幅画一动不动,痴了般无法离开。
他不知自己缘何会这样失去自制。
或许因为它总是令他想起过去?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一副男装打扮,自以为是地踏入了他的地盘。
此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即便他曾想如撕毁这幅画般,将她的身影和她声音,从他心里头一点点撕裂开来。
却最终无论画还是记忆,他都无法将之撕去。
所以他只能选择这样静静朝它望着,自将它从萃文院内窃来那天开始。
日复一日。
也同时静静等着。
只待画中那人终有一天醒转过来。
即便她因此怒声骂他也好,拔剑当胸一剑朝他刺来也罢,她终于还是回来了,终于还是清清楚楚地忆起他的一切来了……而不是在望着他的时候,眼中清清楚楚映着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令她爱得刻骨铭心,并为此可付出一切的男人……
想着,伸出手朝那张惟妙惟肖的面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