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对面的老头轻轻笑了笑:“蒋师傅,这是你徒弟?”
“……嗯,算是吧。跟着我锻炼身体。”
老头子抬头仔细打量了陈诺两眼。站在那儿身架松散,脚步虚浮,身子还半边靠着长廊的柱子。
站没站相!
老头子笑着摇摇头,然后轻轻捻起一枚棋子落下:“跳马。”
老蒋似乎没啥心思,胡乱走了一步拱卒。
“你这个徒弟,没下功夫啊。”老头子笑呵呵的样子:“你平日里也不多调教一下?”
老蒋哼了一声,淡淡道:“这个年月,练什么功夫?
他是我学校的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大学才是正经。”
老头子又瞥了陈诺一眼:“可惜了,长手长脚的身架子,算是块好材料,没练好。可惜了的。”
“不可惜。”老蒋摇头,随手用棋盘上的炮打掉了对方的马,眼睛盯着棋盘,仿佛不在意的语气,缓缓道:“这都什么社会了,练武练的再好,高考能加分么?找工作能写进履历么?”
老头子笑着用车吃掉了老蒋的炮:“这么颓,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老蒋叹了口气,仔细看了看棋盘,默默盘算了下,摇头道:“行,这盘你赢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糊乱棋盘,老头子却一抬手,架住了老蒋的胳膊:“没下完呢。”
“我一车两炮都没了,下个屁啊,这局我投了。”
说着老蒋手臂一曲,试图绕开对方的手,对面老头却反手一拧,单掌落下,顶在了老蒋的虎口:“别,没下完。”
老蒋眯起了眼睛来。
他干脆把手收了回来,定定的看了老头两眼,轻轻叹了口气:“老宋啊。”
“嗯?”
“我这一门已经没人了。”老蒋淡淡道:“所以,你要争雄什么的,都让你,也都由着你好了。我也没什么心思去争那些老掉牙的名头。就算你赢了,成么?”
“……”宋老头皱眉,神色有些复杂,看着老蒋:“你……甘心?”
“有什么不甘心的。”老蒋仿佛笑了笑:“我这一家还有什么,两个老不死的,一个穷教师,一个药罐子。平时就教教书,闲着没事了,就听听戏,喝喝茶,翻翻书。
偶尔来这儿跟着些退休的老头下两盘象棋,若是遇到瘾头大的,赌上三块五块的。
赢了,家里隔天能多买一斤肉。
输了,下顿就少个菜。
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好些年,还有什么好争的?
还有什么想法?
没了,都没了,早就没了。”
宋老头皱眉,凝神盯着老蒋的脸上表情看了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伸手在棋盘上一抚,弄乱了棋子,然后一枚枚的收拾,语气仿佛很随意:“嗯,你既然没了心思,那这次看来真的不必争了。”
“对啊,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了,有什么好争的。”老蒋也收拾棋盘。
“那,东西给我吧。”
宋老头抬头盯着老蒋的眼睛。
老蒋略一蹙眉,不过没迟疑多久,就点头道:“成,我给你。”
说着,老头子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用绳子穿着的老玉坠来,扔在了棋盘上。
陈诺看了一眼,是一枚雕出来的老虎头。
玉应该是老玉,上面的包浆一看就知道,老蒋平日了没少盘着玩。
宋老头看了一眼棋盘的玉虎头,点了点头,没立刻伸手拿,却淡淡道:“既然你认输了……那,改天,请巧云做代表,来我堂口里,去上柱香吧。”
老蒋神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有这个必要么?”
“巧云是宋阿金的亲闺女,理当,就该宋家人来上这柱香的。”
老蒋深吸了口气,这才抬起眼皮来,冷冷道:“宋阿金?老宋,论起来,你该叫以上宋三叔吧。”
“两房早就分家了,宋阿金是宋阿金,早不是我族叔了。”宋老头淡淡道。
“东西你拿去,我们这一门也没心思再玩什么江湖事儿!
烧香什么的,就算了,我老婆身子不好,平日里不爱出门。”
宋老头摇头:“老蒋啊,不是我不依你。只是……老人们定下的规矩,到了我这里,不把这个程序走一下,念头不通达。
这香啊,还是要劳烦巧云去烧一烧的。
这柱香烧了,才能代表她这一房彻底低了头,我对祖宗才有了交待。”
老蒋闭上了眼睛想了想,摇头道:“老宋啊,你这是何必呢?
我和巧云都老大不小了,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的……就一对儿老绝户!”……
你再等个十几二十年,说不定我们两个就蹬腿走了。
我们一走,这一房就彻底没了。
到时候,什么恩怨,什么赌斗,什么烧香低头,还存在么?
何必非要现在这么咄咄逼人呢。”
宋老头摇头:“老蒋,我说了,规矩我还是要遵守的。这柱香你若是不肯烧的话,我们就手里分个高下吧。”
老蒋叹了口气。
认输可以认,东西也可以给。
但是烧香……不成的。
妻子宋巧云的父亲,那个老头子一辈子都硬扛着没低头。
若是真让宋巧云去对家的堂口,跪下烧香,那烧的不是宋巧云或者是自己蒋某人的面子。
而是烧掉了宋巧云的亲爹,那个刚强了一辈子的老头子的面子。
纵然自己答应,宋巧云也绝不会答应的。
这是底线。
佛活一柱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