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穷已尽三十日。
世事人情俱告毕。
蜡烛流泪喜春来。
打鼓普请点茶去。
......
年关已至,灵隐寺特意在山下建起茶汤会,助缘设茶汤供众。
寺中外出云游的僧人也相继返回,与一众友朋叙旧。
另外,在半个月前,道济亦是依约化回了重建大碑楼的银钱,并且数目大有超出。
乃是其人不知怎地结交了临安城内的几个绅董富户,于契满当日,道济在大雄宝殿之前卖狗肉时联袂而来,专为他们口中的“活佛罗汉”助拳。
前前后后在看缘簿上留下了二三百人名号,助银近万两。
其中还有一人言说自己名下尚有十六座大木厂,修建大碑楼的一应木料皆可从中支出,不拘数量,任意取用,盖完为止。
可以说是相当豪奢了。
彼时的丁檠还在富阳境内寻幽访胜,于一处奇瑰溶洞中闭关修行,不曾亲身旁观此事。
只能借他人之口想象那副盛况。
而鉴于此,广亮也就歇了心中念头,再也不提将道济迁单摒出之事。
后来又找来瓦木匠作,择黄道吉日开工动土,兴夯定磉,立柱上梁。
不过随着年关临近,灵隐寺也早早地给他们放了假,那些个匠人都下山回家过年去了。
待到元夕过后,他们才会重新上山,继续建造大碑楼。
......
待到傍晚哺时,方丈元空长老特意在膳堂召集寺内群僧,行普茶开示之事。
也就是所谓的年终总结。
佛门戒酒,故而以茶相代。
至于众僧之中那个抱着葫芦,喝得醉醺醺的邋遢和尚。
却是早被其他人默契地忽视了。
元空老和尚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僧衣,外面披着绯色袈裟,头上戴着五佛法冠,手持四股十二环锡杖,杖头包铁,杖身则是旃檀木所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老和尚笑吟吟道:
“丁亥一年,老和尚多谢各位的承担与护持了,还望各位来年继续用功办道,勤加修习。”
这位出身眉州,先学法华,后承圆悟克勤法嗣的老禅师看着堂下群僧,提点道:
“诸人各各企想,前人翘勤佛法,体惜光阴,痛哀生死,免得年终到来,阎罗老子与自己清算饭钱时,却是抵当不得。
“若视此言为妄语,真到那时也就怪不得老和尚不为你们说破了。”
言语间颇为诙谐。
众僧合掌垂首,皆都称是。
在灵隐寺已经待了三月有余的日本国僧人觉阿闻言心中有感,以流利的汉语作偈道:
“人身难得今已得,
佛法难闻今已闻。
此身不向今生度,
更待何时度此身。”
元空长老面露欣悦之色:
“觉阿所言无错,本有之性,但以岁月磨之,无不悟者。
“参禅学道,不依倚一物、不与诸尘作对、亦不起凡圣情量,日常如此行持,即是‘工夫’,‘工夫’到了,方能把住‘顿悟’之机,不至于白白错漏机缘。
“我师佛果曾言‘禅非臆想,道绝功勋’,但非臆想不是禅,绝功勋亦非道。
“此间关隘,还得小和尚们自己去度。”
指点了几句佛法后,元空长老环视众僧一眼,忽然问道:
“光济还未回来吗?”
“据一位丁姓居士所言,都监僧尚在云游,并未回寺。”
副寺广亮出言回答。
元空长老点了点头,笑道:
“好了,老和尚该说的都说尽了,你们用晚粥罢。
“明日正月初一,不单是元日,更是弥勒菩萨圣诞,届时有不少檀主会来我寺上香,你们要早做准备。”
嘱咐了几句后,老和尚便在志明、志清两个小和尚的搀扶下,拄着锡杖回方丈堂去了。
而广亮则立于膳堂之中,安排起后续事宜:
“晚粥过后,各个堂口的值班师父们要各司其职,照看好那些不曾下山的檀主,小心火烛,免得再出现大碑楼一事。
“其余诸僧便在大雄宝殿上晚课,至子时后击鼓鸣钟,为天下祈福。”
“遵副寺令。”
大小和尚俱都垂首称是,而后各自散开用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谈笑起来。
道济从饭桌上抓了两个刚出屉的大白馒头,手上不知何时又多出来一个烧鸡腿,撕着鸡肉就着馒头便向外走去,踉踉跄跄,步子歪歪斜斜。
广亮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他已经放弃纠正道济恶习的想法了,看在其人为灵隐寺化来了那么多绅董富户的份上,就随他去罢。
权当此人不存在便是。
颠和尚出了膳堂,沿中路向上,穿过大雄宝殿和华严殿,绕到了灵隐寺西北乾位的一座独立禅院门口。
院门轻掩,内中不亮烛火,一角的几从修竹探出墙头,在壁上投落扶疏的竹影。
晚风拂过,发出婆娑之声。
道济嘿嘿笑了几声,伸手推开院门,走入院落之中。
院中一侧落着一座九层小塔,似乎是供奉舍利、经书之物。
修竹丹枫之下,一张石几摆在那里,上面放着一套酒具,丁檠正在此自斟自饮。
道济见状连忙走上前去,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佳酿入肚,他享受地眯起了眼,熨帖地叹了一声,感慨道:
“和尚就知道你这里有好酒!但没想到竟然还是西湖龙君所赠。
“和尚还真是有口福啊!”
丁檠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