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一定的。
自从看到裴炎私下记录的奇闻野史版起居注,崔盈就把这几册数当成是往上爬的尚方宝剑。
表面上看起来踏实却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大臣,遇到突然送到手上,能够扳倒政敌的把柄,一般都会迅速发疯。
崔盈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几卷书上,从古至今,不论是再宽宏大量的君主,看到裴炎记录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会放过他。
这么完美的计划,怎么就会落空呢?
想不通啊,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对崔盈来讲,还有更大的一个危机摆在眼前,裴炎的书卷在他这里,等到裴炎回来,发现书卷不在了,这件事就要彻底败露。
负责记录起居注的人,目前只有他们两个,裴炎很自然的就会想到是崔盈动了手脚。
到时候,崔盈拿不出实证,还要被裴炎无端记恨。
裴炎心眼小,根本没有把崔盈放在眼里,这一回,崔盈等于是主动把自己送到他眼前,给他当活靶子的。
裴炎在圣人那里相当受重视,这几天还当了别的差事,做的也不错。想到这些,崔盈就觉得,自己更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将来,在裴炎手下过活,肯定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崔盈无法向裴炎承认,他偷走了他的记录,而裴炎会一直怀疑,这些书卷就是被他拿走的。
到最后,崔盈没有落下一点真凭实据,还凭空收获了裴炎的记恨。这件事的真相一天不揭开,裴炎就一日不会放心。
他会时常猜忌崔盈,担心他手里还有自己的把柄,哪天就要把他告发。
反过来也是一样,崔盈也不能向裴炎坦白,我虽然拿了你写的野史,但那些书卷都被水泡了,做不了证据。
承认这一点,他在裴炎面前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想到这些,一连串的噩梦就将崔盈包围,他不能忍受裴炎的冷笑,更不甘心被裴炎打垮。
唯有一死才能脱身。
崔盈虽然下定决定要死,却也不想死的悄无声息,死的无人在意。作为清河崔氏的嫡系,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我死以后,让风暴来的更猛烈些吧!
我死以后,腥风血雨必定会席卷大唐朝廷!
我死以后,人人都会记住我的名字!
想到这里,崔盈快步走到桌案前,提起了笔。
须臾之间,他就写好了一封奏疏,抱定了必死决心的人,下笔如有神,各种华美词汇蹭蹭的往外冒,挡都挡不住。
没有真凭实据,就算崔盈磨破了嘴皮子,天后也不会相信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裴炎,私底下竟会做这样龌龊的事情。
崔盈的理智没有被嫉妒心摧垮,他要在天后的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李治的性格他太了解了,不是个多疑的人,很多事情,只要他一开始没在意,过后也不会再多想。
身体不好,不爱动怒,得过且过。
这个男人是指望不上的,可是武媚娘不同。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任。崔盈把他看到的那些朝廷秘闻挑挑拣拣的写了几桩,当做是证据。
他在绝笔中严词指证裴炎私下藏有宫廷秘闻的记录,意图不轨。死谏就是他唯一的杀手锏。
如果崔盈还活着,同样的证据,或许天后也只会觉得,这只是他打算攻击裴炎故意收集的言辞。
可信度不高。可是,一旦他死了,就算是李治那个老好人,大约也不会再把他说的话当成是玩笑。
怀疑,猜忌,会伴随裴炎仕途一生,想到裴炎的后半辈子都要在战战兢兢之中度过,崔盈心里就痛快的不得了。
洋洋洒洒的写完了一篇,崔盈甚至感觉,这是他开蒙至今写的最好的一篇文章。
果然仇恨能激发潜能,笔杆一扔,白绫上梁,崔盈登上了矮凳。
其实,上吊还是不那么体面的自杀方式,堂堂七尺男子汉,还是一刀切比较痛快。
奈何,崔盈胆小还怕血,想到刀刃划过皮肤的那种感觉,他就不寒而栗。
算了!
还是上吊吧,干净又方便。
系好了绳扣,崔盈长叹了一声。
“我崔盈要自绝于天下人了!”
人要离开这个世界,总要有个华丽的结尾,崔盈想到这一辈子就要在这个时候了结,便心痒难耐。
于是,忽然提高了嗓门,慷慨激昂的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吼,把院子里忙碌的小厮奴婢全都招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一奴婢站在阶梯下,小心的张望,紧张兮兮的。
“不清楚。”几个小厮摇头晃脑,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
“这几天阿郎的情绪就不对头,特别兴奋,我就觉得要出问题。”一婢女忧心忡忡的说道。
“莫不是阿郎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自寻短见?”也有头脑清醒的,却被另一个小厮一口否决:“阿郎胆小又惜命,去年秋天被老鼠咬了一口,吓得三天都睡不着,生怕得了疫病。”
“他怎么可能寻死!”在一众下人的印象当中,崔盈一向是胆小怕事的人设。
一小厮说完这番话,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想到崔盈平日的做派,全都遗憾的摇摇头。
抬头望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那崔盈就不会寻死。
众人嬉笑一阵,正要离开,紧闭的房门中,忽然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响。
砰砰……皮卡……
如此诡异的声响,显然不能用偶然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