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都市现代>明武宗野史>第一百零六章 面涅将军
百官于城门迎接。武曲骑在枣红马上,寻寻觅觅半晌,直到与文曲目光相接,方露了志得意满的一笑。

那一笑,映着几株腊梅,是挥洒笔墨也写不尽的神韵。

设宴赏赐,举国欢庆。宴上,武曲举手投足间气宇轩昂,又不失潇洒闲雅,文曲望着他便忘了手中酒,被人劝了,方抿上一口。抬头,却见了那御座上九五之尊带着几分醉意的眼中,燃着一簇迷离的火苗。

那是从前,荧惑星君毫无顾忌地瞧文曲时的眼神。

文曲心下一惊,看了眼浑然不觉的武曲,便是如鲠在喉,再无心饮酒。

待宴毕,仁宗独留了武曲,道是有要事相商。

文曲心下不安,命人告知武曲他于府上等候,这一等便等了一宿。翌日午时,命人去武曲府上打探,方知他彻夜未归。又等了半日,武曲的轿子方抬入视野中,武曲却不肯见他,只哑着嗓子道昨日宿醉,着了风寒,改日再去他府上请罪。

文曲心下一紧,抬起头来,却只从那帷后瞥见惨白的半张脸面,虽与天庭的模样无半分相似,可那嘴角的苦涩,竟与天门外知是捉弄后的心如死灰,如出一辙。

文曲欲言又止了半晌,终是一低头,钻进轿里。夜里,他复又梦见武曲坠于弱水之渊,化成血沫,浮在他杯盏里,被谁仰头喝下。血水顺着那人唇角滴落到垂着头跪拜的文曲脸上,仿佛两行血泪。

文曲猛一抬头,便见着荧惑星君端着酒杯冲他笑:“卿家何不也尝尝?”

文曲倏然睁开了眼,竟是一身冷汗。

半月后,坐卧不安的文曲,方又见着大病初愈的武曲。

此时的武曲,已任枢密副使,升护国军节度使、河中尹,正是蛟龙得水。可武曲的眼中却只余了一潭死水。他整日以酒解醒,不复清明,只偶尔抓着文曲袖子含糊道:“我自幼征战四方,久经沙场……如今,却成了只笼中雀……”

武曲苦笑着,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待醉得不省人事,便又迷迷糊糊地喊着谁的名字。

文曲凑近了,却又不敢听了,抽回袖子想逃之夭夭。可没走几步,却又折回来,俯身看双眉紧锁的武曲。文曲还记得当年的开阳宫主是如何被剔了仙骨打入凡间,还记得轮回盘里看到的世世纠缠却不得善终。可此时,那二字却如同施了咒,令他禁不住伸了手,搭在武曲腕上。

指下,是跃动的脉搏,一如当年,武曲面红耳赤地替他把脉时,听到的突突的心跳。于天庭,文曲的心从未乱过,乱了的,是做贼心虚的武曲。于凡间,却是颠倒了一番,搜肠刮肚,也寻不着半句反驳之词。

十指交缠,便想起戏文里常说的白头偕老。

他活了千万年,却不知情滋味,不知相知相守,难能可贵。曾经的痴心妄想,被他毫不留情地溺死在了弱水之渊,可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武曲,纵使投胎转世,却仍惦念着他,另眼看承。

“都老爷……”跟武曲征战四方的武将余靖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

文曲忙替武曲掖了掖被角,顺带抓了床头的青铜鬼面塞入衣襟中。

余靖几步走上前挡在武曲床前,像头护犊子的牛,文曲唯有苦笑着辞别。不久后,余靖便因得罪了仁宗,被发配至边疆,自此,再无人敢为武曲鸣不平。

笼中鸟,瓮中鳖。谏官不知嗅到了什么,整日抓着些鸡毛蒜皮的事,言武曲位高权重,却尸位素餐,不过是个伴食宰相。仁宗始终未置一词,武曲却恳请调离京师,这便是逆鳞之举。自此,便是半步都离不得府邸了。

年节,文曲来瞧武曲,武曲故意在院里放爆竹捉弄文曲,文曲措不及防,被惊得一怔,下一瞬,一双手便自后头环上来,捂住了他的耳。

爆竹一声声,炸开在冷清的院落里,武曲以为文曲并未听见他说的什么,可文曲却听得分明。

“梓潼……梓潼……”

他念着文曲的表字。

一声声,一字字,摧心剖肝。

文曲猛地回过身来,武曲的眼是红的,人是凉的,仿佛刚从那弱水里捞上来,木木地听着星君们的嘲弄,看着文曲抿那一杯凉了的酒。

“你记得……”文曲握住武曲的腕,那脉搏便跃在他掌心,攀上他眉间,吻住了他的眼。

“我原已忘了。”武曲伸手探入文曲的衣襟,那里曾藏着他的青铜面具,如今却只余了震耳欲聋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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