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元二十七年最后一面,这是云千雪与外祖母安定太主第一次重逢。她记忆中的外祖母,永远是贵气而雍容。尽管亲切,却总流露出她天生的威严与高傲,是那种骨子里自然的天之娇气。尽管如今外祖母的精气神已经江河日下,可病容仍旧不能夺走岁月镌刻在她身上的精明光华。
云千雪心中有万般的感触与悸动。终究,安定太主是她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是母亲最爱重的亲人。她眼波流转,强自压下那份激动。只恬然的踏进去,抱着颜欢与太后、安定太主请了安道:“太后万福金安,安定太主安康。”
太后瞧着安定太主眼中情绪掀动,极有眼色的起身道:“哀家倒是忘了一事,贵妃,你代哀家,陪安定太主说说话。”太后这般说辞,立时让云千雪明白,安定太主在此并非巧合,她是奔着自己来的。
云千雪恭顺的垂首,送太后出去。安定太主面上带着疲倦的神情,眼神却仍旧濯濯,和暖笑起,闲适的说道:“给孤看看清平公主。”
“是,”此刻殿内只有祖孙两人。云千雪的心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竟有些热泪盈眶,激动的哑然,“能得着姑太祖的垂顾抱一抱,是颜欢的福气。”
安定太主亦是双目含泪,张开双臂接了颜欢,不住的笑道:“颜欢,是个好名字,是个极好的名字。”安定太主的一张脸笑起来,爬满了细细的皱纹,与初生的颜欢,正是十分鲜明的对比。她抱孩子的姿势极为娴熟,一只手拉着颜欢的小手,不住嘴的夸赞道:“是个好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孩子。”
云千雪微微别过头去,双手下意识的抹了一把眼睛,似乎怕是有眼泪落下来。听见这话,她才回首,一笑道:“她是早产,刚生出来那会儿,小小的,哭声都很弱。可她从来也不哭,也不闹。吃完了就安安静静的睡下,醒过来,就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个不住。”
安定太主听着云千雪这话,极是动情,道:“像你,像你小时候一样,不哭不闹,懂事又贴心。”
云千雪恍然,心口堵着的情绪,瞬间化成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睛里滚出来。她忽然跪地,抑制不住眼中的泪,道:“不,青萼让外祖母操心了!是青萼的不孝,青萼没能替母亲好好向外祖母尽孝。”
安定太主极小心的将颜欢放在一旁的暖炕上,俯身一把抱住了云千雪,也是不住的心酸落泪道:“青萼,孤的外孙。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云千雪听着这话,近乎是窝在安定太主的怀中放声大哭。她说不出这是怎样莫名的情绪宣泄,可如今外祖母抱着她,她似乎在一瞬,恍然回到了从前年幼的那些年月里,被外祖母、被母亲捧在手里的细心爱护。没有那么多的阴谋算计,一切都简单的令人舒心。
“孩子,外祖母不知道,不知道兰儿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外祖母已经帮你做主,你的身份,往后不会再被人用来攻讦。”安定太主抬手为云千雪擦着泪,拍着她的肩膀。这般平和又慈爱的模样,就像是很久远的那些年月里,云千雪被表哥欺负,外祖母也是这样安慰她,替她做主。
在云千雪谋划囹圄记之前,就抱着这样的目的。她是希望这件事儿闹大的,大得足以让安定太主知道。唯有如此,才能逼的汉阳大长公主与顾临怡停手。可云千雪如今看见安定太主这般衰老而虚弱,便忽然后悔。她后悔,再如何谋算,也不该打扰这个老人人生中的最后一点清净。她这样想,不觉低了头,艰难道:“外祖母,青萼……”
安定太主却似乎知道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抬手止住了她的话道:“青萼,外祖母这把老骨头,还能进宫见你一面,许是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云千雪连连摇头,道:“不,外祖母会长命百岁,长命百岁的!”
安定太主抚了抚她的鬓角道:“人总有那么一天,要长命百岁做什么?你都成为了母亲,孤也是一把老骨头了!”她语顿,那笑容中,倏地含上了一抹苦涩味道,“好孩子,孤知道你心里苦。可看在孤这张老脸上,你能不能答应孤一件事?”
云千雪忍不住咬唇,分明能猜到安定太主的打算。她这个外祖母,一生精明。原来,这次感人肺腑的见面,也是存着打算的。但是云千雪半分也不怨怪她,只是怔了怔,郑重的点头,道:“是,只要青萼力所能及。”
安定太主眼波中尽是赞许与欣慰,她紧紧握着云千雪的手道:“你必定能做到。孤明白,兰儿与汉阳都是糊涂人。孤希望,无论往后如何。都请你,一定念着顾家是你母亲的母族,万望保全。兰儿与汉阳若是再糊涂下去,孤不求别的,只求,留她们一条性命。”
云千雪闭目,缓缓的颔首。
这便是安定太主终其一生所求,谁都不能成为顾家的阻碍与威胁。顾家的敌人,若不能联合,便要就此铲除。
到了当晚的夜宴,大齐的皇亲贵胄,皆落座在抚辰殿内。
太后与安定太主是这个宴会之上,最尊贵的长辈,自然没有让她二人等的道理。
待太后与安定太主走进大殿,皆已落座。得了通报,殿内两边的妃嫔、亲贵立时起身,大齐最高的长辈请安行礼。云千雪便是这样跟在太后与安定太主的身后,缓步踏进门。
安定太主与谣传是永安郡主的贵妃一同出现,让席间不少人都是惊奇不已。霍延泓站在主位,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