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胤禛果然带着妍华出宫了。只不过是换上了常服,悄悄地溜出去的。
为了不引人注意,胤禛与妍华是从侧门进的怡亲王府。
五月的天已经开始闷热,王府里的桃树林立散出阵阵桃子香气,十分诱人。
胤禛与妍华被府里的下人带到十三面前时,十三与筱七正在桃林里摘桃子,摘到又大又红的便直接洗了吃。同一只桃,他咬一口,她咬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胤禛也没让人进去打扰他们,只是让人将常驻怡亲王府的太医给叫了过来,问问十三的腿疾。
妍华有些紧张地微微抖了下手,胤禛似乎有所察觉,将她微颤的手给握在了掌中:“你若是想知道,便陪我一起听太医如何说。若是害怕,便去桃林里找十三弟他们吧。”
妍华定定地看进他的凉眸,回握住他的大掌:“我陪禛郎一起听。”
他微微点头,表面上无喜无忧,内里却焦急万分。其实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十三的腿疾,此番叫太医过来,无非是想再度确认一下是否当真有那么严重。他,也有心存侥幸的时刻。
来者是一个老太医,花白胡子花白辫子,见了胤禛便欲下跪,胤禛却亲自上前扶住了他。
“皇上,王爷的腿疾是寒湿凝滞之症。王爷年轻时腿上受过伤,当时应是没有完全调养好……后风邪外侵,阴寒凝滞,将那风寒湿邪之气阻于经络,导致血脉不通……故而筋缩股瘦……此乃长期不得好生调养所积,已致肿疡之症,散及全身……”
白须太医张口便是一通晦涩难懂的言语,大意便是十三的病症已经极重。虽然胤禛听了极为不耐烦,却一直没有打断他的话。待听了半晌,不见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后,他才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只需告诉朕,还有没有得治?如果有得治,你只需告诉朕,需要哪些药?不管是多难求取的药,朕都会差人取给你。”
“这……”白须太医惊讶地抬起眼来,连连叹了两口气,“皇上,恕老朽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多保王爷几个月的命,要治好……实为天方夜谭啊!”
“啪!”胤禛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一根桃枝,听到太医这么说,冷着脸便将那桃枝给折断了。
太医惊了下,待看到被他扔在地上的断桃枝后,面色如常地跪了下去:“皇上恕罪,王爷的病实在拖了太久,常年累积的风邪之气早已郁积在王爷的经络中,短时期内实在无法清除……”
“六年多了……朕给了你们六年多的工夫,还短吗?”他的脸色铁青,情绪突地有些激动起来。
妍华忙紧了紧他的手,担忧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皇上也知,王爷的病气,郁积了怕是有三个六年之久啊!千里之堤尚且会毁于蚁穴,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白须太医颤颤巍巍地磕了个头,说话间连连叹气。
“四哥,何必为难邱先生?”十三夫妻二人早已被桃林外的动静惊动,筱七推着十三出来时,便看到了这副情景。十三苦笑了一声,当即便出声为太医求情。
这个太医是服侍过先帝的老太医,本已告老还乡,是胤禛为了十三将他再度请回京的。老太医也一直勤勤恳恳地想着法子给十三治腿,无奈顽疾难去,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胤禛的唇瓣嗫嚅了两下,隔了良久才松开妍华的手,亲自上前两步将老太医扶了起来:“是朕不对,邱先生莫怪。”
白须太医姓邱,此次回京不肯再加官职在身,所以十三一直叫他邱先生。胤禛此番也跟着这般叫他,实在是莫大的虚荣。他有些激动地躬了躬身:“老朽岂敢,老朽岂敢,皇上莫要如此折煞老朽。”
“邱先生能放弃颐养天年的悠闲而前来帮十三弟治病,此番气度,自是当得。”胤禛缓下脸色,暗叹了几声。余光瞥到坐在小轮车上的十三时,忍不住再度暗叹了两声。
邱先生张了张嘴,没再说话。皇上连连请了他两次,他焉能罔顾?进京为怡亲王看腿疾,并非他所愿。先帝在世时,曾生大气于怡亲王,他自是记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在怡亲王府待了六年多,他对怡亲王的脾性倒是有了了解,只怕当年被幽禁一事,当真是受了冤。故而他起初虽然未尽心帮十三医治,可后来却是为了他的腿疾而殚精竭虑翻遍了古籍。只可惜,实在是郁积太久,饶是华佗在世也医不好啊。
邱先生曾跟十三说过:“王爷的日子只怕所剩无几了,至多一年半载,这湿寒风邪便要将王爷剩下的精气神都侵蚀掉……”
十三当时只不过怔了片刻,旋即爽朗一笑:“生死有命,邱先生也是尽了力了,辛苦了。”
他做太医那么多载,再也没看到过那个皇子皇孙抑或后宫嫔妃,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会表现出这么豁达的态度。
“王爷难道不怕死吗?”
“许是怕的吧……不过是永远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罢了,我只是怕,我走之后,孩子们要伤心,要留筱七一个人在这世上……若是没有这些牵挂,我许是也不怕的……”
待邱先生将思绪从回忆中拔出来时,胤禛与十三已经悉数进了桃林。他嗟叹数声,摇着头离开了这里。
桃林里,妍华望着这一片挂满水蜜桃的树,纳闷不已:“我以前不曾看到过这片桃林?”
筱七哂笑,拿手戳了戳她的脸:“你当然不曾看到,是后来才种的嘛!再说,你何曾来过这个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