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沉默了一会儿,蹲下来取出酒壶,一个小小的食盒,还有一炷香。
他打开食盒,食盒里头有包子,还有一碗看着应该是燕窝的东西,黏糊糊的,已经冷成一团。
褚复为他点了香,他便把香搁在棺材上头,风一吹,那一炷香被被吹落,吹得香头的火星滚了几下,熄灭在齐王的脚下。
他站在棺椁前,静静地凝望了片刻,轻声道:“我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燕窝往日见你总喝,觉得你应该是喜欢的,你就将就着用点吧。”
“夫妻一年了,虽算不得极是恩爱,却从没红过脸,至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这样了,我更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置我于死地,你到底恨我什么?”
“事到如今,我是该恨你的,心里确实也恨,午夜梦回,我总见到那场大火,总见到你拿簪子捅我,我不明白,看着那么温婉和善的一个人,会忽然变得这么穷凶极恶。”
他静静地说着,袁咏意便静静地听,她从没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么浓的悲伤,真这么爱她吗?不值得啊。
所以,她轻声安慰道:“好了,拜祭过就算了,别再为伤心。”
齐王摇摇头,他自打被刺伤之后就很瘦弱,如今瘦削的脸更是苍白不已,高瘦的身材,反而看着弱不禁风。
他说:“不为她伤心,本王只是哀悼那曾经的美好,虽然我知道只是我自己认为的美好,她从不这么认为过,和
我在一起,她是将就委屈了,我宁可她不要委屈自己嫁给我,倒是没今日的伤害了。”
风灌过来,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像是谁在哭泣。
元卿凌在上头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很酸。
齐王无疑是真的喜欢褚明翠的,或者说爱,当初齐王有多护着褚明翠,她是亲身经历。
但是,这段在他看来是爱情的婚姻,其实只是褚明翠的一场欺骗,甚至到最后,她不愿意欺骗了,掀开血淋淋的真相给他看不止,还要取他性命来做个了断。
褚明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有这么一个纯净的人,死心塌地地爱着自己,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为何要追求那些虚妄而不可得的?
高高在上身边却虚空的日子,有什么好追求的?
一个太子妃之位,尚且如此,若是帝位呢?
元卿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回头看着宇文皓。
宇文皓还坐在椅子上,神情寂寥冷漠。
他没有出的不值得追忆的过往,太丑陋了。
袁咏意伸手去拉齐王,齐王慢慢地转身,顿了顿,他又回过头去看棺椁,道:“你上路吧,你最后所做,也掐断了我对你的念想,从今往后,不管是黄泉路上,还是来生再世为人,只求不相遇了。”
他退到一边去,让出殡队伍继续上路。
褚复显然也有些动容的,沉默了片刻,才叫人起棺走。
队伍慢慢地淡出大家的视线。
袁咏
意牵马回走的时候,阿四喊道:“大姐,我们在这里。”
袁咏意抬头,看到元卿凌和阿四她们,便把马儿拴在外头,对齐王道:“上去坐坐?”
齐王仿佛已经耗尽了力气,显得虚弱不已,一阵大点的风吹过来都能把他刮走。
袁咏意伸手扶了他一把,他胡乱地点了个头,两人进入茶楼上了二层。
徐一搬来两张椅子,让他们坐下来。
齐王还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但是因着宇文皓的脸色沉着严峻,他也没好太失神,只是勉强笑了笑,“五哥也在呢。”
“嗯!”宇文皓淡淡地应了一声。
“五嫂也在呢。”齐王飞快地看了元卿凌一眼,显得有些心虚。
害她的人是褚明翠,其实他不该对元卿凌抱有心虚和愧疚。
元卿凌看着他,见他了无生气的样子,便宽慰道:“过去了,也该放下了。”
他咳嗽了一声,不太自然地道:“放下了,再也不想了。”
元卿凌亲自为他和袁咏意倒茶,“你们应该还没吃吧?先吃点东西。”
袁咏意倒是真饿了,道:“多谢楚王妃姐姐。”
她拿起筷子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了宇文皓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吃了起来。
齐王不吃,他只是端着一杯寿眉,也不喝,只是捧在手里,从左手转到右手,再从右手转回左手,整个人仿佛是三魂不见了七魄。
他忽然就抬起头看着宇文皓,他这辈子,脑子从没有过现在这么清醒
,“五哥,她真是自尽吗?”
宇文皓看着他,“想说什么?”
齐王也有些无措,“我只是想知道她的死因。”
“有意义吗?人死了就成。”宇文皓喝着茶,淡淡地道。
栏杆外的帘子已经落了下来,遮蔽了寒风,但是,到底关得不严实,风从裂缝里钻进来,更显得凌厉,呼呼作响。
仿佛鬼哭狼嚎一般。
齐王道:“我只是觉得,她不会自尽。”
“你倒是了解她。”宇文皓道。
风灌入,吹得旁边站立的徐一衣裳猎猎作响,徐一上前倒茶,轻声道:“齐王殿下,人死了就算了,不必再问。”
齐王抬头看着徐一,道:“本王只是想一切明明白白。”
他厌倦了糊里糊涂的日子。
袁咏意听了这话,放下筷子,道:“为什么你不信她自尽?那时候的她,自知必死了,自尽还能痛快。”
“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头,要自尽,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