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
墨浅裳顶着沉重而美丽的凤冠,高高在上地坐在凤位上,冷冷瞧着下首的群臣。
和那些一大早就进宫候着的命妇不同,墨浅裳睡了一下午,神采奕奕,顾盼流转间,透着股清润温柔的气儿。
那些明里暗里不知道对墨浅裳这个太后翻了多少白眼的命妇们,此时也毕恭毕敬地对他磕头行礼问安。
墨浅裳瞧着她们,心里第一次觉得,这繁文缛节也是有点好处的。
如今宫里头留着的太妃就只四五个了,那些进宫“侍疾”的贵女们,都还没有册封,不尴不尬地立着,宫里头有品阶的就是刚刚小产的何嫔,还有秋夕美人……寥寥可数的人就这么摆在那儿。
绿袖形销骨立地坐在公主堆里,青黑的眼底,和其他珠圆玉润的小姑娘看上去格格不入。
宴会上,地位举足轻重的是王公大臣,和寒儒们隐隐相对着。
君临天是本该继承王位的嫡长皇子,被君临绝的宫变弄的不上不下的,如今君临绝被君临风困入地牢,君临天被“自愿”送去祭坛守陵去了。朝中还剩下的王爷,只有润太妃所出的君临明,明王爷了。
明王爷携着王妃姗姗来迟,和君临风正寒暄着。
君临风仍旧是那副落拓的模样,一张俊美的脸上,是生人勿进的神色,对待亲兄弟仍旧冰冷至极。
龙椅上的帝王微酣,神色温柔地时不时看着墨浅裳,同时也不忘了应付觥筹交错的场面,还算游刃有余。
大约是知道这些繁文缛节和台上水袖挥舞的舞女们都无法让墨浅裳感兴趣,君临渊特意在墨浅裳的面前摆了不少水果点心,墨浅裳让绿袖伺候着吃着,倒也不是很无聊。
——不过就是捱时辰罢了。
墨浅裳这才轻声跟君临渊嘀咕着头疼想要回慈宁宫,就瞧见李良晟在一曲舞罢的功夫,默默地走上了前。
李小将军一向风光霁月,磊落坦荡,如今站在台上,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多少让墨浅裳有点意外。
李家随便什么人站出来,在朝中,都是一顶一响当当的人物,只可惜了,家中嫡支多出息,庞支就多出事,甚至连家中的妇人们都沆瀣一气放高利贷让无数人家家破人亡。
只将傻子武将们蒙在鼓里呢。
这人墨浅裳本不打算留的,以她的习惯,杀人就要放火,灭口就要按照户口本灭全了,杀了全家单留一个厉害的小崽子那是等着将来被冷枪突袭呢,可惜了,这还真是个人才。
墨浅裳无情地看着李良晟掂量着如何杀人灭口,李良晟就忽然跪了下来,恭顺道,“微臣李良晟见过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墨浅裳差点没将一口热茶喷出来,明明是损人的话,在李良晟口中却说得那么让人无可挑剔,墨浅裳甚至从这个个子比她还高了一头的男人眼中,看出了几分濡慕敬仰之情?
李良晟……竟是个白切黑?
“听闻太后娘娘为了姑母的事情一直在调查,如今朝堂之中,对于绿袖郡主中毒,何嫔娘娘小产之事,一直众说纷纭,给姑母添了很多麻烦。”李良晟恭敬道,“如今案子已经有了眉目,李良晟请太后娘娘亲自来审,还无辜受流言所累者一个清白。”
来了。
墨浅裳心底冷笑,明明是准备好了所有的人证物证,只等着将黑锅扔在墨浅裳的身上,到了李良晟的口中竟然被说成了想要给墨浅裳洗清流言?
明里暗里地说,天下人都知道这事儿是你墨太后办的了,我们是为你好,当众给你一个清白,你配合不配合吧。
别说他们真准备查到墨浅裳头上,就算没有打算查过来,这句话一出,明日有心人在朝中刻意搬弄搬弄,她墨浅裳也有口说不清了。
甚至,连陛下怕不是也要担上污名。
试想她墨浅裳墨太后到底多大仇恨,一定要一个怀孕宫嫔流产?
墨太后年轻貌美,皇帝又青春少艾,墨太后肚子中的胎儿所有人都一致认定了是皇种了,墨浅裳不仅担了个乱轮的罪名,还要担一个残害皇嗣的妒妇罪名,成为众口铄金的对象。
而这一切,定然是陛下色令智昏,才能容许发生的事情,君临渊在镇南王时树立的贤名、树立的威信,也很有可能毁之一旦。
才刚刚登基,就将君临天送去守陵,将君临绝送入地牢,甚至还纵容美人做了太后,毒害皇嗣、对郡主下手……
老百姓所敬仰的战神,变成这副模样,军心必定溃散,民心也会随之远离。
不论如何,对君临渊都是极为不利的。
墨浅裳正欲开口,君临渊冷道,“风言风语?不知道一直醉心军法战术的李良晟小将军怎么一夜之间也染上了爱听流言蜚语、搬弄是非的长舌妇的习惯。”
李良晟脸上一阵青白,君子的尊严让他俯首在地,“陛下说的是。”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凭着心中下作恶毒的心思,造谣中伤的话,值得一听吗?”君临渊摇晃着手中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潋滟光泽让他的面容添了几分邪魅冰冷,“李良晟,谣言止于智者。”
李良晟握紧了手,青筋毕露。
谁成想,君临渊竟然会出言袒护墨浅裳,还用这么不留情面的方式,直叱李良晟为长舌妇?
墨浅裳眸光落在李良晟的头上,只觉得君临渊教训的是,妇人间的勾心斗角,他一个堂堂昂藏男儿,来凑什么热闹?
君临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