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山医院。
这是上海滩最有名气的医院。院长的来头自然不用说,所有的医生都是优中选优。
想做中山医院的住院医师?申请书除了签名以外,一律要用英文书写。
而且,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背景,有多大来头,申请书一定要态度谦卑谨慎才行。
进来了,还不算完,必须要找保人和保证书。
保证书得这么写:
服务期间,严格遵守医院服务规章,决不中途脱离。
要求之严,在中国绝无仅有。
丁远森还是第一次来到中山医院。
等候就诊的病人不少,但秩序很好。
有两个病人在那一边抽烟一边聊天,声音都很低。
这个时代的抽烟,并不被视为有害健康的不良嗜好。
相反,美国医生还大力推荐病人抽烟,广告上居然说抽烟对治疗哮喘等病有很好的效果。
所以,在医院里抽烟根本没人来禁止,你只要不把烟灰烟蒂乱扔就行了。
暂时动不了徐满昌,没办法,只能先来看看三姨太的情况。
这也是吴开明弄来的情报,三姨太住进了中山医院。
问题是,自己也不知道三姨太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跑到护士那里,直接问,福州路枪击案的幸存者是不是住在这里吧?
那非被护士报警不可。
正在那里琢磨着怎么办,忽然看到一个病房门口,站着两个巡捕。
丁远森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躲在一边暗暗观察。
等了差不多有10来分钟,病房的门打开,一个穿着西装的外国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随即,两个巡捕跟在他的身后离开。
应该就是那个中央捕房的探长英国人罗登了。
那么三姨太就在那里?
被他们抢先了一步。
眼看着巡捕离开,丁远森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冒次险。
他朝左右看了看,来到病房门口,一咬牙推门走了进去。
他也做好了准备,如果里面住的真的是三姨太,她发现自己只要一叫,自己就立刻逃跑。
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三姨太!
她的额头上包着纱布,一只手也受了伤。
听到又有人进来,三姨太看了一眼,出人意料的是,她看起来特别的平静,淡淡说道:
“你来了。”
似乎,她早就知道丁远森会来。
丁远森关上了门:“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
三姨太笑了笑:“你是来杀我灭口的吗?”
一句话,已经清晰的告诉丁远森,她知道高乐田的被杀,根本就是丁远森安排的。
丁远森摇了摇头。
“坐吧。”三姨太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刚才,罗登探长第二次来了,还是老问题,我有没有看清是谁杀的高乐田,我说没有看到。第一次来,他只简单的问了下,今天来,他问我,有没有人刻意接近过我,向我询问关于高乐田的事情。”
他妈的,徐满昌真的把自己卖给巡捕房了。
丁远森心里恨恨的骂了声。
三姨太在那继续说道:“我说不知道,他又问到了咖啡店的事情,我说有,但不记得那人长得什么样了。然后我说自己头疼,罗登探长说明天再来。”
“谢谢你。”丁远森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高乐田是个大汉奸……”
“我只是个女人,不懂得这些。”三姨太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帮你隐瞒,我是因为感谢你。”
“感谢我?”丁远森一怔。
“我今年二十一岁,以前,是跟着我爹一起跑江湖唱‘滩簧’的。”三姨太出神地说道:“那年,我们到了上海,我才十七岁,卖唱的时候被高乐田看中了,想娶我当小的,我爹不肯,他就找到巡捕房,冤枉我爹偷东西。”
三姨太的悲惨命运,在上海滩乃至全国各地屡见不鲜。
无非就是一个恶霸看中了某个女人,然后冤枉对方。
三姨太的父亲被抓到了巡捕房,为了救爹,三姨太只能委身当了高乐田的小妾。
她父亲虽然被放了,但在里面受尽折磨,再加上自己闺女居然这样,气急之下,加上身体原因,没过多少时候就死了。
“我想为我爹报仇,可我害怕高乐田,我不敢。”三姨太虽然说得很平静,可她的声音分明有些颤抖:
“还有大太太,总是骂我,打我。高乐田害怕大太太,也不敢为我出头。现在他死了,我爹的仇也报了,我,谢谢你。”
丁远森怎么也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三姨太说完了这些,叹了一口气:“小丁,你叫什么名字?”
“丁远森。”
“我叫姜冬妮,是不是很土的名字?”
“不土,一点不土。”
三姨太笑了笑:“好了,你走吧,一会大夫要来了。”
丁远森站起身,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下次,我给你带几本书来。”
“你别来了。”姜冬妮笑了,有些悲哀的笑了:“我喜欢看书,但其实,我不认得几个字,书上的好多字我都不认得。”
……
暂时安全了。
至少,短时期内姜冬妮不会出卖自己。
这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刚出医院,丁远森赶紧往边上一闪。
罗登探长没走,而且正在轿车边和一个人聊天。
徐满昌!
你大爷的,直接来医院询问情况了?
这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
自己和你也没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