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慢慢适应了山庄的管理工作,虽无梦荷气度,却也能“发号施令”。也在这个时候,就是景澄坐在那张豪华的总经理办公沙发上的时候,慢慢悟出了人生哲理——尊与卑。他深感“君临天下”的霸气,那种豪爽感,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那种被万人捧在手心的满足感,一股脑儿充斥着他的大脑。他父亲天天打电话催他回去一趟,可一想到自家那栋破旧的房屋、粗陋的陈设、满是尘土的地板,就推脱说山庄事情多,没时间回家。明白人都知道,景澄在豪华的地方呆惯了,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简陋的地方——其实就是他的家,正如《勉谕儿辈》所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天,阳历七月十七日,农历六月十七日,景澄的生日。梦荷一早起来为景澄做长寿面,他夹起第一撮面条并没有放入自己的口中,而是喂给梦荷,用他的话说,共同吃下这碗长寿面,人不老,心不老,爱情也不老。梦荷听了很高兴,张着嘴吃下这撮有特殊意义的面条。
吃过面条,两人恩恩爱爱,手拉手走出公寓楼。景澄刚坐进副驾驶室,老邝便打电话来要求他回家过生日,梦荷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景澄接过电话后,为难地看着梦荷。
梦荷笑道:“我们一起去你家吧。”
景澄想到自家的破房子,心里涌起一阵酸楚,摇了摇头,说:“你回山庄吧,我一个人回家看一下爸和妈,晚上就过来。”
梦荷看出了景澄的心思,迟疑片刻,便点头同意。
车很快驶到恩施车站,两人在车上卿卿我我一阵子后,走下车,梦荷目送着景澄,直到他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景澄回到家,越发觉得房屋破旧、老气,越看越不顺眼。他私下责怪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生在一个有钱的家庭,看,那些富人,多么的任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走在别人面前,硬是高人一等。不错,我和梦荷在一起,身价确实涨一了些,可那是人家的财产,用钱的时候,还得考虑一下,根本谈不上任性。
景澄妈见景澄独自一人回来,立即问道:“梦荷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过生日?”
“妈,爸,我叫梦荷呆在山庄不要回来。你们看看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人家可是十几亿的老板,回来习惯吗?”景澄冷冷地说,然后自个走进堂屋,吹了吹椅子上的灰尘,艰难地坐了下去。
“什么?你比上次说话还要刻薄。不管房子有多破烂,这可是你的家,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你长大的地方。记住,一个人,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永远都不要忘本!”老邝站在堂屋的门口,瞪着景澄,生气地说。
“爸,我说的是实话。”景澄语气很生硬。
“实话实话,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不知道自己是谁!你明白吗,你只是一个刚毕业、一事无成的大学生,寻梦山庄不是你财产,你也不是山庄的老板。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吃大亏。”老邝说。
“爸,你要再批评我,我马上回山庄。”景澄说着站起来。
景澄妈立即上前拉住景澄的手说:“别走别走,妈想你在家多呆会儿。你看,毕业都十天了,这么近,你也不回家一次。”
景澄气愤愤地坐下,又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
老邝摇了摇头,手一甩便走出了堂屋。
“妈,爸怎么变得这么爱管闲事?我看他真是老糊涂了,总爱拿几十年前的思想来束缚我们年轻人,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回家了。”景澄说。
“你爸虽然嘴多,有些话也有道理。呃,你给妈说句交底的话,打算什么时候和梦荷结婚?妈好想抱孙子了!”
“国庆节。”
景澄妈喜行于色,本想坐下和景澄聊会儿,又想到家里的玉米成熟了,不如烤两根让儿子“尝个新”,那可是当妈的一番心意!她快步走到院坝前面的玉米地,“哗哗”掰了两根玉米棒子,走到灶前生起柴火,把玉米放入灶膛,顿时,青烟满屋,火苗沿着灶门向上爬升,火光照得景澄妈满脸通红。十来分钟后,她用玉米叶包着两根滚烫的烤玉米棒子走到堂屋。
景澄站起来接过一根玉米棒子,看着母亲慈祥的笑容,汗珠沿着她的脸庞直往下滚,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感伤。
那是一张普通劳动女人的脸,额头、眼角布满皱纹,汗珠渗个不停,脸上有几处锅底的碳黑,嘴张着,乐呵呵的,蓝色衬衫被汗水浇了个透——七月天烧灶火,那可不是一般的热。
景澄接过玉米棒子坐下后,心头堵得慌,喉头咸咸的。
“妈!我已长大,你不要把我当作小孩一样去爱护,天这么热,专门为我烤玉米,叫我多难受!”
“妈想你尝个鲜嘛。要不叫梦荷来,妈再去烤一根也让她尝尝。”
“妈!你的好心,年轻人未必能理解,我看还是算了吧。”
……
下午六点,景澄回到了山庄,他看着美丽的百花园、豪华的山庄,又想到了自家破旧的瓦房和满是尘土的院坝,还有父亲的“不理解”,心里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