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琤站在轿车旁边,看着梦荷忧心忡忡地走出来,急忙打开副驾室的车门等她上车。
梦荷走到门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空空落落的大门,看到他父亲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猛烈抽烟,顿觉凄楚,于时皱紧眉头准备返身进屋劝她父亲戒烟,可适才这位长辈凶巴巴地阻止他给景澄送鸡汤——实在缺乏同情心,她又怄火起来,犹豫片刻才转过身,气嘟嘟地走到轿车旁,一猫身钻进了副驾室。
“玉琤,开快点,鸡汤要趁热喝才有营养。”
“好!小荷姐,你真不给景澄的父母亲打电话啊。”
“再过两天吧。”
“你不是有许多恩施朋友吗,如果你觉得为难,就让你朋友转告景澄的父母亲吧。”
梦荷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大脑一片空白,找谁呢,找谁都不行,因自己的鲁莽间接害了景澄,害他被车撞断了腿,再怎么也得亲自告诉景澄的父母亲吧!
“先去医院,等景澄喝了汤再说。哎,如果那晚没有误会景澄该多好!”
“小荷姐,过去就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你现在要多多关心一下景澄,这样可以让他的伤口愈合快一点儿!哎,我很担心舅舅,他发火的样子真可怕。”
“不管他怎么发火,我都要帮景澄。人家都断了一腿,我就送点鸡汤又怎么啦!如果一个人缺乏良知,跟qín_shòu有什么区别。”
“我相信小荷姐是有情有义的女人。对了,舅妈要你照顾景澄一辈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可是一个残废人,而你是鼎鼎大名的集团老总。”
“说句心里话,我也不想嫁给一个残废人,但我细细想来,他舍身救了那个小女孩,一个敢于丢掉性命而去救人的男人,他的心是红的,他的血热的,他的行为带着正义,他的形象给人美感。所以,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好了,快要到了。”
梦荷提着鸡汤走进病房,看着夏琼正在为景澄擦脸,冰凉的心渐渐回暖,心口的绞痛松缓了许多。
夏琼轻轻摆着手,梦荷会意,提着鸡汤走到床头,轻轻放在床边的小木柜上。
景澄见梦荷走来,立即扭过头,紧闭双眼,两滴豆粒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
夏琼心疼极了,拿起毛币轻轻为他擦掉眼泪,然后对着梦荷摆了摆手,梦荷抽噎了一下,上前端着脸盆哆哆嗦嗦走进了卫生间。
“景澄,阿姨扶你起来喝鸡汤。”
“我不想喝。”
“听阿姨的话,喝了鸡汤伤口愈合快一点!”
景澄听到慈母般的语言,慢慢睁开双眼,虽然苍白的脸上印着痛苦、凄凉、愤懑,但究竟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嗯”字。
玉琤会意,立即走到床的另一边,伸手扶着景澄坐起。
梦荷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长长的、瘆得慌的输液管像一条细长的、透明的蛇从景澄的手背连到那个透明的瓶子,心里很恐慌,不敢走过来。
星澄看了一眼输液管,然后死盯着自己的两条腿,一条长,一条短,短的那条足足短了一尺,末端绑着纱布,显得突兀、怪异,还散发出无尽的凄凉。毋庸置疑,他不再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而是一个残废人,一个瘸子。往后的日子,他必须用左腋窝撑起一根手杖,右脚配合手杖的“步子”慢慢前移,不能跑,不能跳,更不能像以前在球场上生猛地踢足球。
其实,景澄并不想哭,可眼泪就是不听话,齐刷刷往外流,流到他胯间的裤子,流到雪白的床单,也流进了这位慈祥的阿姨的心口。
阿姨的心被滚烫的油煎熬着,她的喉头堵满了咸咸的液体,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敢流泪,更不敢哭,努力压制住即将迸射的泪水。
“景澄,趁热喝吧!”夏琼左手端着鸡汤碗,右手拿着调羹,将一匙汤喂到他嘴边。景澄用左手臂擦掉眼泪,张开嘴,喝下鸡汤。
梦荷看着景澄喝汤,沮丧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根像蛇一样的输液管不再那么瘆,甚至透出支支点点的温和。
“阿姨看着你喝汤,仿佛年轻了十岁!”
“谢谢阿姨!您在我心中,永远年轻!都三点多了,您还没吃中饭,我喝过汤后,您回去吧,我的几个哥哥会来照顾我。”
“你还是不肯接受阿姨的帮助么?你说的哥哥,就是那几个乞丐吧!”
“阿姨!我是不想看到您这么累。我一直认为,越好的人,越受人尊重,越想她过得好!”
“哎——”夏琼长长叹了一口气,“自从你来到季家那一天,我就当把你当成了儿子一样的女婿,看吧,你没有一点生活陋习,不占小便宜,对人有礼貌,哪个母亲看到这样的孩子不开心?!我决定了,等你出院之后我再回家!”
“可是……”
“景澄,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我杜玉琤实话实说,你现在要好好补充营养,好好调息,等伤口完全愈合之后再做决定。从你刚才的话语可以分析出,你尊重舅妈,连你自己都认为她是母亲般的女人,为什么不让她来照顾你呢?——天下的母亲都愿意照顾生病的儿子!”
景澄看了玉琤一眼,也没说什么,从夏琼手中接过汤碗,大口大口喝起来。
旁边那个断指的病人,闻着香喷喷的鸡汤,不住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