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景澄已熟睡,他的鼻息发出细微的鼾声。旁边那个病人,也已睡去。宇文秋静静地蹲在墙角落,眼睛鼓得大大的,眼珠一动不动,平视前方。
突然,门动了一下,随即又静了下来。宇文秋凭着灵敏的感观,感知到推门的人不是医生,也不是走错路的人,而是小偷,于是悄悄坐到了门后边。
片刻沉寂,门缓缓打开,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宇文秋屏住呼吸,坐在墙边盯着不速之客。
小偷见两人睡熟,动作十分麻利,走到那个断了手指的病人旁边左翻右翻,终于找到一个钱包,掏出钱后扔下钱包,又转身偷景澄的东西,刚伸出手又缩回来,那是一张年轻、苍白的面孔,他的双腿一长一短,短腿末端裹着纱布,呈球状,太凄凉了,他哆嗦着。他又把目光移到景澄的脸上,感觉这小伙子充满正气,一副书生模样,这么好的人没了腿,后面的日子怎么过?小偷颤抖起来,又转过身看着另外一个病人,三十多岁,断了右食指,也是残废人。小偷不禁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再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腿,脸瞬间变得惨白。
小偷几乎要哭了,暗自责备运气太差,什么地方不去行窃,偏偏跑到残废人的房间!
小偷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景澄的脚,无意中看到坐到角落的宇文秋,差点叫出声来,本想逃跑,又停下脚步,慢慢掏出刚偷的那几张纸币,拾起床上的钱包把钱放了进去,再放到那病人的枕边。
宇文秋摇头一笑,漆黑的脸上只剩下两只眼珠在转动,见小偷准备走出病房,轻声说:“要不聊会儿?”
那小偷本已走到门边,立即停下脚步,很惊诧地看着蹲在墙边的、蓬头垢面的人,片刻之后,他右手掐成“扒手”行窃的样子,淡然地说:“想不到遇到了同行?”
“我不是干你那一行的。”宇文秋说着,右手拍了拍地面,“坐下聊会了吧,反正你也累了,倒不如休息几分钟。”
小偷迟疑片刻,轻轻关上门,返身走到宇文秋旁边坐下。
“你怎么干这行啊?”宇文秋问道。
“没钱用啊。”
“你四肢健全,到厂里打工也可以啊。干这一行有多长时间了?”
“打工?我大字不识一个,干苦力又嫌累,不做这行不行啊!我实话给你讲吧,干这行都快四年了,到现在存折里没有一分钱,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还怕被逮住。这日子难熬啊!”
宇文暗自好笑,想不到这小偷如此“坦诚”,说话干净利落,虽然少了些自信,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并不觉得“行窃”丢人,只不过是“另类职业”罢了。
小偷见宇文秋不说话,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来照顾病人呀!”宇文秋指着景澄说。
“你脸这么黑,头发像稻草,不会是乞丐吧!可那年轻人看起来很清爽,感觉和你不是一伙的。”
“我是乞丐啊!没了左手,不乞讨做什么嘛!嗯,他和我确实不是一伙,但我们有兄弟般的感情。只可惜,他失去了左腿。”
那小偷望了望景澄的断腿,又看着宇文秋的断臂,身子抽搐了下,摇着头说:“我可能要改行,行窃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万一哪天翻船就完了。”
“如果你急着用钱,我身上还有点。”宇文秋从口袋掏出夏琼留在帐篷里的那一千块钱,小偷立即摆手拒绝,三四次来回推让之后,宇文秋不得不收起钱。
“老哥,你人太好了,我很感动。我发誓,从此不再行窃,到厂里打工算了。我这里有三百块钱,实话说,也是偷来的,我想分给两个病人,给你那个兄弟两百块,给另外那个断了手指的病人一百块。”小偷说完,站起身掏出三张纸币分别放到两个病人的旁边,然后急匆匆走出了病房。
半夜,那个断了手指的病人起来上厕所,一看钱包躺在枕边,旁边还有一百块钱,立即打开钱包数了数,一分不少,可这一百块是哪里来的,钱包又是怎么躺到枕边的?他翻身下床走到蹲在墙边的宇文秋前面,轻声问道:“老哥,谁在我床上放了一百块钱?”
宇文秋故作惊讶,“不知道啊!哦,你看,我朋友旁边也有两百块钱,会不会是上天照顾你俩啊!”
那病人信以为真,“嗯,有可能!”随即把钱放进了钱包,笑着走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