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完成了迁民任务的无当飞军带着张嶷的灵柩回到蜀郡,在朝廷的主持下为之举行了丧礼。
关于无当飞军新统领的正式任命,尚需要朝廷走一遍流程,在公文发下之前,姜远暂时离开军队回到家中。
府上的庭院里立着一只稻草人,身着胡服的南蛮少女正在十步之外拿着弹弓瞄准。
“啊!大人!你回来了!”鹿迷看到姜远从侧门进来,顿时眼神一亮。
姜远冲她招了招手,把身上背着的一张崭新角弓取下来交给她:“之前说好的,送给你作为礼物。”
“谢谢大人!”鹿迷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但很快察觉到姜远的心情似乎并不好,于是压抑住了自己跟他胡闹的念头,乖巧地站到了一旁。
姜远穿过前堂前往居室,路过书房时看到屋内的桌案上趴着一个人影似乎正在小憩,于是小心地放轻了脚步。
他在军中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有什么亲兵随从,卸甲更衣这种事从来不需要人伺候,自己便能做。
脱去身上的衣甲,浑身感受随之一轻,他情不自禁地长吁了一口气。这种轻松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莫名地开始局促,对着打扫整洁井然有序的房间不知所措。
天子赐给他这座宅邸已经快有一年了,但他住在里头的日子屈指可数,时至今日,“家”这个概念在他心中依旧十分模糊。
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渐渐有些焦躁不安的姜远主动站了起来,离开居室前往西厢。
西厢门前的台阶两侧各放着一排盆花,花开得正盛,看起来有人精心照料。
他行至门前,伸出去叩门的手悬在了半空,犹豫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觉得心虚,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玉瀛交叉着双臂抱在胸前,斜倚在门后打量着他,一言不发。
姜远有些尴尬地与她目光相对,随后低了低头。
玉瀛嘴角细微地扯动,放下双臂站正了之后欠身向他行礼:“将军回来的太突然,妾没有来得及备茶,还望莫怪。”
“不碍事。”姜远轻轻摇头,他本来也没什么喝茶的品味。
“夫人应该在书房吧。”玉瀛对他说道。
“嗯……我路过书房时见到了。”
玉瀛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地问道:“是看到了,还是见过了?”
“她在休息,我不好打扰。”
玉瀛轻蹙黛眉,转身进屋很快又出来,手中多了一袭薄毯。
她把薄毯递给姜远:“去为她披上吧。”
“多谢……”姜远感激地冲她一笑。
玉瀛微微一怔,随后忍俊不禁:“将军你糊涂了吗?这是你的家啊。快去吧,不要惹夫人生气了。”
姜远点了点头,听到她接着说道:“容妾准备些茶水点心,若夫人醒了,将军便请她同来吧。”
离开西厢,姜远轻手轻脚地回到书房,进门却看见费芸葭已经坐起来了。
她正靠在椅子上出神,脸颊上还带着午睡初醒的些许倦容。
“你醒了啊。”他把手中的薄毯藏到身后,踏入书房。
“你从哪里回来?”费芸葭仰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幽幽问道。
“刚从军中回来。”
“去西厢姐姐那里喝茶了吗?”
姜远走到她身后,迅速把毯子抖开从她头顶遮下,听到费芸葭惊讶的声音之后忍不住坏笑了起来。
她扒拉着把蒙住头的毯子取下来,气鼓鼓地瞥着姜远。
“书房不是睡觉的地方,你累了就回屋去休息。”姜远说着帮她把桌上的书卷收了起来。
“哎我还没看完呢……”费芸葭嘴上说着不肯,却没有动手阻止他,抱着毯子看他把书卷放回书架,又气又笑地提醒道:“你放错地方了!那两卷是易经……”
姜远依旧是怎么方便怎么摆,把桌上收拾的几卷书都放在了最容易够得着的下层,背对着费芸葭说道:“反正我不看你的书,你自己记得就行了。”
费芸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了。
没过多时,她听到他问:“家中还好么?”
“挺好的。”
“出征之前匆匆忙忙,补漏那件事我给忘了,不知道……”
“放心,我雇人帮忙补上了。”费芸葭笑了笑,并没有生气。
姜远松了口气,又问:“我看家中齐整干净,却没有雇请下人杂役,难道都是你们自己打扫的?”
费芸葭点了点头,见姜远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于是问道:“你不相信吗?”
不……只是很佩服。姜远心想,这么大一间宅院只靠三个人要打扫下来恐怕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费芸葭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表情神秘地说道:“夫君啊,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打扫也没有那么勤快,只是恰好这一次被你回来碰上了呢?”
还有这种操作?姜远呆住了,忽然感到胳膊上一疼,费芸葭捏着他的胳膊幽幽道:“你还真的相信了……”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谈及前方的战事,也回避了张嶷的死。
对于这样一位给过他们二人帮助、有着颇深关系的前辈长者的离去,姜远和费芸葭都认为只需要自己默默去承受其中的悲伤就足够了。
院子里,正在尝试拉满弓弦的鹿迷听到书房传来的欢声笑语,不禁也觉得很高兴。她将弓对准了远处的稻草人,想象着自己手中有一支羽箭,在口中发出“咻”一声的同时